一碗雜拌湯，百般滋味

雜拌湯，是家鄉(xiāng)餐桌上的一道美食。小火爐上架起一只小鼎罐，里面的湯料“咕嚕咕嚕”地翻滾著，葷菜與素菜在鍋里交匯。隨著火焰的跳躍，香味漸漸彌漫開來，勾人魂魄。待到開吃時，大家依據(jù)各自的飲食偏好，邊吃邊將食材下鍋。那滋味，簡直妙不可言。

小時候，雜拌湯對我們來說并不太奢侈。母親是一位技藝高超的廚師，每逢村里有紅白喜事，她總是被人請去幫忙下廚。事畢，作為感謝，主人家便會送上幾碗扣肉、雞雜之類的菜肴。母親回家，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故意賣起關子：“你們猜猜看，我?guī)Щ貋硎裁春贸缘模俊钡踝懔宋覀兊奈缚诤螅赣H就將那些菜肴，另外加上一些自家的食材，做成雜拌湯。這時候，全家人的高興勁兒就像過年似的，大家聽從母親的安排，開始忙碌起來。父親負責看著火爐的火候，我和弟妹幫忙洗菜、遞碗。一家人雖然有些累，但心里都特別暖和，那種溫馨的感覺至今都讓我懷念。

母親擅長制作各種風味的雜拌湯，巧妙地迎合全家人不同的口味。那時，家里的盤子好像也有了自己的“小脾氣”，放葷菜的盤子總是被母親放在我們這邊，而放素菜的盤子就默默地待在母親那邊。有時候，我會“調(diào)皮搗蛋”，故意把盤子的位置打亂，母親也不會生氣，只是微笑著伸出手指輕輕地戳一下我的腦袋，溫柔地說：“來，媽教你做豬肝湯。這豬肝，放下去一會兒就得撈出來，煮得太老了就不好吃了。這雞雜……”說著，母親就把切好的豬肝沿著鼎罐的邊緣慢慢地倒進去，不一會兒，豬肝就熟了，母親夾起一塊嘗了嘗，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嗯，這個火候剛剛好，味道真不錯，你多吃點，長身體。”說完，忙不迭地給我夾菜，直到碗里的菜堆成小山。而母親最喜歡吃辣椒，常常笑著說：“我是‘小辣椒蟲’，離了辣椒就吃不下飯。”盡管辣得“哧哧”直伸舌頭，直流眼淚，甚至是滿頭大汗，母親還是照吃不誤，一臉享受的樣子。

后來我參加工作，生活條件慢慢變好了，餐桌上的美食也越來越豐富多樣，雜拌湯不再是受歡迎的美味佳肴。我心想，再也不能讓母親在飲食上受一點委屈了。于是，我多次想帶著母親去外面的酒店就餐，換換口味，但都被母親以各種理由拒絕。

去年母親過生日，我特意早早地在“帥巴人”酒店點了一桌豐盛的酒席，有營養(yǎng)滋補的甲魚湯、香氣四溢的粉蒸扣肉、味道鮮美的烏雞湯……滿滿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我心想，這次肯定能給母親一個大大的驚喜。然而，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母親端起碗，沒吃上幾口就放下筷子了，這讓我很是費解。

半夜起來，我看到廚房里面的燈亮著，覺得很奇怪，于是走進去一看，原來是母親正在煮雜拌湯。看到我，她微笑著，輕輕地搖搖頭，說：“媽不是犟，而是真的吃不了那些大魚大肉，還是覺得這雜拌湯最合我的口味。”她把煮好的雜拌湯盛到碗里，熱氣騰騰的湯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母親吃得津津有味，臉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哎呀，這個湯才是我最喜歡的味道！”她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臉上洋溢著幸福和滿足。我站在一旁，看著母親，心里既感動又有些愧疚，我連忙笑著說：“媽，您看，喝雜拌湯就是有福氣！”

母親說：“你也喝一口媽做的雜拌湯。”我喝著雜拌湯，仿佛又回到兒時。母親不覺多喝了幾口紅酒，臉紅紅的，低聲對我說：“媽不愿意你在酒店里鋪張浪費，是想著你每個月還有貸款要還。過日子要精打細算，以后可別大手大腳了。”我聽聞此言，猶如喝了雜拌湯一樣，酸甜苦辣咸，各種滋味交織，久久難以平靜，心想，這就是母愛的味道。

編輯|饒春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