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語言學家”呂叔湘

呂叔湘是一位語文教育理論家和實踐家，語言學界的一代宗師。他十分關注社會生活中的語言，注重將語言學研究成果應用于生活，服務于社會，其研究也因此產生了廣泛的影響。1980年，呂叔湘被推選為美國語言學會名譽會員，被美國語言學雜志《中國語言學報》聘請為副主編。1987年，呂叔湘獲得首屆吳玉章獎特等獎，1994年4月被聘為俄羅斯科學院外籍院士。

踏進語言學研究領域

1922年，十八歲的呂叔湘考入東南大學外國語文系，當時系里有吳宓、梅光迪等著名教授。除了學習英國文學史、世界文學、英文選讀等課程外，呂叔湘還喜歡印度哲學、比較宗教學等課程，但是對語言學不是很感興趣。

大學畢業后，呂叔湘回到家鄉丹陽的縣立中學任英語教師。在晚年返回故里，探訪丹陽中學時，他對師生們回憶說，當年學校資金短缺，校舍簡陋，學生只有二三十人。這二三十人被分為兩個班，校長陳湘圃也是英語老師，任教一個班，另一個班由呂叔湘任教。每人只教一個班，很明顯，呂叔湘的教學任務不是很重，陳湘圃就安排他兼授國文文法這門課程。當時，中國文法學研究還處于草創階段，要教國文文法，教科書還得使用1898年首次出版的馬建忠著《馬氏文通》。呂叔湘認真鉆研《馬氏文通》，邊學邊教，逐漸對中國文法產生了興趣。

后來，呂叔湘到蘇州中學任教，依然承擔英語教學工作。蘇州中學是當地一所非常著名的中學，培養了大量人才，后來成為著名哲學家、歷史學家的胡繩就是呂叔湘在蘇州中學的學生。據胡繩先生回憶，當時呂先生不過三十歲，英語教學之余，他還和同事合編了《高中英文選》一書。這本書由商務印書館出版，內容豐富，選文精當，適合中學生閱讀，胡繩當年使用的就是這本書。在蘇州中學任教期間，呂叔湘一方面復習大學期間學習的語言學知識，另一方面擴大閱讀和研究的范圍，甚至認真鉆研了丹麥語言學家葉斯柏森的《語法哲學》等國外語言學著作。他明白，要教好英語，語言學方面的素養是必需的，要借用我們傳統的和異域的學術成果來不斷提升自己的素養。

1936年，呂叔湘參加江蘇省留學生考試，考取后留學英國，先后進入牛津大學人類學系和倫敦大學圖書館學科學習進修。1938年初，他回到戰火紛飛的祖國，取道湖南，在那里與撤退來的家人會合，隨后前往昆明。到達昆明后，他進入云南大學任文史系副教授，仍然教授英語。

在昆明，呂叔湘曾和同在云南大學任教的著名小說家施蟄存住在一個房間。施蟄存請呂叔湘為他的朋友沈從文編輯的《今日評論》寫文章。朱自清曾在《今日評論》上發表過一篇題為《新的語言》的文章，文章中有一個觀點，即在中國話中，每一個句子要有一個主詞（主語），還有一個謂詞（謂語），要不然，這個句子就不完整。呂叔湘讀到文章后，覺得朱自清的說法不全面，在和施蟄存的閑談中，他引述了一些事實闡明自己的觀點，施蟄存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便請他將這些想法寫成文章，交給沈從文發表。于是，呂叔湘寫成一篇題為《中國話里的主詞及其他》的文章，文章在《今日評論》上發表。朱自清認可呂叔湘的意見，在將自己的文章編進單行本出版時特別做了修改和說明。通過這篇文章，呂叔湘結識了朱自清；也因為這篇文章，云南大學給呂叔湘增加了一門課——中國文法。呂叔湘非常認真地備課、上課，撰寫的講義質量很高，成為他后來撰寫中國文法研究著作的基礎。

同一時期，著名語言學家王力在西南聯大講授“中國現代語法”，呂叔湘想借閱王力的講義作為教學和著述的參考，還有一些問題想請教王力，但當時王力已經前往越南首都河內從事漢越語的比較研究，呂叔湘一時沒有遂愿，感到非常遺憾。

研究的對象是鮮活的現實生活語言

1940年7月，呂叔湘離開昆明前往成都，擔任華西協合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研究員。在那里，他繼續研究中國文法，而他研究的語言對象多是從工作與生活中擷取的，有帶著書卷氣的書面語，也有生活氣息濃厚的口頭語。呂叔湘在成都發表的第一篇研究論文是《釋您，俺，咱，喒，附論“們”字》。此前，胡適、王靜如（1903—1990，語言學家、民族史學家）等學者認為，“們”是從“俺”“您”“喒”的韻尾-m變化而來的，呂叔湘研究后則認為，“俺”是“我們”的合音，“您”是“你們”的合音，“喒”是“咱們”的合音。呂叔湘的結論的確為不刊之論，自文章發表至今，這一觀點均為語言學研究者和普通讀者所接受。此后，呂叔湘還發表了《說漢語第三身代詞》《論“毋”與“勿”》 《釋〈景德燈錄〉中“在、著”二助詞》等論文。

1941年3月底，時任四川教育科學館專門委員會委員的葉圣陶冒著蒙蒙細雨來到呂叔湘的住處，請他為中學語文老師撰寫一部漢語語法書，呂叔湘答應了。不久，因研究所內部糾紛，呂叔湘離開了華西協合大學，經同學徐益棠的推薦，進入金陵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任研究員。在金陵大學，為完成葉圣陶交給他的任務，他以在云南大學教授文法課的講稿為基礎，對講稿加以擴充和整理，完成了他人生中第一部學術著作《中國文法要略》。這部著作作為四川教育科學館國文教學叢刊之一，由商務印書館出版發行，上卷完成于1942年，中卷和下卷完成于1944年。這部書是專門為中國的中學國文教師撰寫的，呂叔湘在書中所舉的例子大多出自中學國文教材，既有白話文的例子，也有文言文的例子，充分滿足了中學國文教師語法進修和教學的需要。

我國最早的語法著作是馬建忠的《馬氏文通》和黎錦熙的《新著國語文法》，但當時研究者沒有完全擺脫印歐語體系的束縛，研究方法和結論有削足適履的毛病。呂叔湘的《中國文法要略》雖然也借鑒了法國語言學家勃呂諾和丹麥語言學家葉斯柏森的理論，但是他結合中國語言的特點，運用比較的方法研究語言現象，致力于探索中國語法的特點與規律，有不少創新之處。這部著作在中國語法研究史上，無疑具有開創性的意義。有專家評價，呂叔湘的這部著作和王力的《中國現代語法》一樣，體現了20世紀上半葉中國漢語語法研究達到的最高水平。

在金陵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呂叔湘的三個研究課題是現代國語之語法研究、中國語句組成研究和國語虛助詞研究，均取得了豐碩的研究成果。在《中國文化研究匯刊》雜志上，呂叔湘發表了多篇論文，如《論“底”“地”之辨及“底”字的由來》《與動詞后“得”與“不”有關之詞序問題》《“把”用法的研究》等。這些研究從日常閱讀中積累材料，從現實生活中選取材料，從理論上加以論證，得出令人信服的結論，體現出呂叔湘關注現實的研究特點和扎實的學風。呂叔湘還在《開明書店二十周年紀念文集》上發表了《從主語、賓語的分別談國語句子的分析》一文，這篇論文直接影響到了新中國成立后關于主賓語的討論。1944年，開明書店出版了呂叔湘的著作《文言虛字》。在這部書中，呂叔湘選取了常見的二十多個文言虛字，與現代漢語進行比較研究，條分縷析，說明它們的意義和語法功能，書后還附有練習題，非常適合初學者使用。

1946年，呂叔湘跟隨金陵大學返回南京，仍擔任中國文化研究所研究員，并兼任中央大學中文系教授。在此期間，呂叔湘和朱自清、葉圣陶合作，編寫了國文教材《開明文言讀本》。

“大家都要規范地使用祖國的語言文字”

1948年12月，呂叔湘準備進入開明書店任編輯，于是一家人從南京搬到了上海。新中國成立后，他又隨開明書店搬遷至北京。1950年2月，呂叔湘應聘成為清華大學教授。

1951年1月，毛主席審閱了一份中央文件。這份文件指出，現在有一些文章“濫用省略、句法不全、交代不明、眉目不清、篇幅冗長”，毛主席讀后深有同感，并對時任中宣部常務副部長的胡喬木批示道，應該在報刊上發表文章，或者由學者編寫語法方面的教科書，對干部和學生進行語法方面的教育。

遵照毛主席的指示，胡喬木先找到時任中國科學院語言研究所所長的著名語言學家羅常培，希望他能夠代表語言研究所接受這項任務，但是羅常培征求研究所同人的意見，大家都說太忙了，抽不出時間。胡喬木只好再找人民教育出版社社長兼總編輯葉圣陶，希望他本人或者另請專家來承擔這項工作。葉圣陶認為呂叔湘研究中國文法多年，有深厚的理論素養和豐富的研究經驗，完成這個任務應該沒有什么問題。于是，葉圣陶找到呂叔湘，兩人一起去中南海見胡喬木。三人細談了一會兒，呂叔湘當場應承了下來。只是，當時呂叔湘在清華大學的教學任務比較重，要教兩個班的課，他請胡喬木跟校方打個招呼，允許他暫時不承擔教學任務，一心一意把這件事情做好。他還希望人民日報社能夠提供資料，讓他可以在他們不使用的文稿中尋找例子，加上他自己在生活中尋找的例子，這樣語言材料就比較豐富了。此外，呂叔湘還請了一位幫手——同在清華任教的古文字學家、語言學家朱德熙。兩人合作撰稿，只用三個月時間便寫成了《語法修辭講話》一書。

1951年6月6日，《人民日報》發表了一篇社論，題目是《正確地使用祖國的語言，為語言的純潔和健康而斗爭》，號召全國人民，特別是文化、教育工作者重視語言規范，認真對待中國的語言文字，規范使用中國的語言文字。同日，《人民日報》開始連載呂叔湘與朱德熙合著的《語法修辭講話》，至12月15日全部刊登完畢，共刊載四十六次。1951年11月，該書由開明書店正式出版單行本。隨之，全國上下掀起了學習語法的熱潮，社會各界特別是各級國家機關的工作人員都開始以《語法修辭講話》為教材學習語法，討論“主謂賓”，呂叔湘也成了當時的學術明星，受到很多人的追捧。五十年后，《人民日報》發表評論員文章評價說，“當時在本報連載的呂叔湘、朱德熙所著的《語法修辭講話》，提高了幾代人的語言文字應用能力”，這可謂對呂叔湘最高的褒獎。

呂叔湘還發揮語言學家的特長，參與了憲法等法律條文和一些政治文獻的審定工作。

1954年3月初，《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草案》基本擬就，主持工作的董必武邀請葉圣陶、胡繩和呂叔湘對草案稿中的語句進行推敲。呂叔湘與其他專家一起，從不同角度討論憲法等文件草案。他每天工作十多個小時，兢兢業業，一直忙碌到9月。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正式提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的討論稿。1982年2月，新形勢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需要重新修訂，呂叔湘又全程參與了憲法文字的推敲和民事訴訟法等法律文件的討論和文字修改工作。

中央文獻出版社以出版黨和國家重要的歷史文獻和當代文獻為主業，對語言文字的規范化方面要求非常嚴格。1986年，中央文獻出版社正式邀請八十二歲高齡的呂叔湘擔任中央文獻研究室顧問，為毛澤東等人著作的出版，在語言文字方面提供咨詢。1990年5月，中共中央決定在建黨七十周年前出版第二版《毛澤東選集》，修訂工作隨即迅速展開。呂叔湘多次為這部書的用字、句法、標點符號問題提出指導性意見，不分工作時間與休息時間，不厭其煩地接受編輯人員咨詢。

“編詞典，我吃過苦頭”

1952年，全國高等院系調整，呂叔湘調至中國科學院語言研究所任研究員，后陸續擔任副所長、所長、名譽所長。

1955年10月，現代漢語規范問題學術會議在北京召開，國務院副總理陳毅和中國科學院院長郭沫若到會致辭，傳達黨中央和國務院對語言文字工作的指示。在會上，呂叔湘和語言研究所所長羅常培聯名發表《現代漢語規范問題》的講話，全面論述了現代漢語規范化的原則問題。會議還責成語言研究所盡快編好以確定詞匯規范為目的的中型現代漢語詞典。籌備工作自1956年展開。從1956年到1961年，呂叔湘擔任《現代漢語詞典》主編，主持籌備和編撰工作。

編寫《現代漢語詞典》是一項前無古人的事業，過去的漢語辭書都是以文言為主，沒有人做過收普通話詞匯、用普通話解釋、舉普通話例子的新型漢語辭書工作。從選詞的原則，到如何處理詞的語法信息，再到字頭與詞目的排列，以及標音方法等，都沒有現成的辦法可資參照。呂叔湘以語言學家的卓識首創性地確定了基本原則，擬訂了詳備的“編寫細則”，精心組織材料的收集和整理分析，親自編寫、審訂條目。

呂叔湘一直重視口語的研究，重視研究人們怎樣使用語言，關注語言的動態變化，認為偏重書面材料、忽視口頭材料的傾向是不對的。他曾讓詞典室的同志到王府井百貨大樓去搜集商品名稱，提倡動態地搜集口語里的新詞新義。他們將搜集到的各種語言資料做成上百萬張卡片，然后進行認真的分析和整理，再形成相關詞條及其文字。

起初，語言研究所詞典室的辦公地點在西單，而呂叔湘家住中關村，他上下班都要坐公交車，早出晚歸。后來，詞典室搬到端王府附近辦公，呂叔湘家搬到了揀果廠，住處和上班的地方離得不遠，他的生活節奏才有所改善。呂叔湘每天的工作量都很大，一般來說，編寫人員每人每周要編寫一百條，組長每周要審改六百條，而呂叔湘一周要定稿一千五百條。為了盡快高質量地完成這項工作，他每天都工作十二個小時以上，很多時候，晚上下班后還將稿件帶回家中，開夜車審稿和定稿。

1965年，《現代漢語詞典》試用本出版，印數不多，送審范圍很小。后來，為了更廣泛地征求讀者的意見，有關部門決定增加印數，內部發行。經過修訂，1978年8月，署名為“中國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的《現代漢語詞典》第一版由商務印書館正式出版。這部詞典除收一般詞語外，還收了常用的方言詞、文言詞語，是當時收錄范圍最廣的一部詞典，剛一投放市場，便受到讀者的熱情追捧，一時洛陽紙貴。

如今，《現代漢語詞典》已出至第七版，是我國最具社會影響力的詞典、中小學生乃至文字工作者案頭必備辭書。在紀念《現代漢語詞典》出版二十周年學術研討會上的簡短書面發言中，呂叔湘回憶道：“我們編這部詞典可以說嘗盡了甘苦，或者說只有苦而沒有什么甘——我自己在一年多的時間里差不多每天都要工作到夜間十二點鐘，又不能太晚了，因為第二天還得早起照常工作。”

呂叔湘還是《現代漢語八百詞》的主編。這部詞典是我國第一部語法詞典，以介紹虛詞用法為主，兼及少量實詞，1980年5月由商務印書館出版。同一時期，呂叔湘還出任了《漢語大詞典》的首席顧問。他稱詞典工作為不朽的事業，鼓勵參加編詞典的中青年同志干他一輩子，還詼諧地保證自己“老老實實地干，決不三心二意”。

“呂叔湘之問”，既問語文教育，也問社會

新中國成立初期，國家對中小學語法教育還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教學工作處于比較混亂的狀態中。20世紀50年代中期，為方便中小學的語文教學，在呂叔湘和張志公（1918—1997，語言學家、教育家）的主持下，語法學界和中小學語文教學界的專家經過討論商議，曾制定《暫擬漢語教學語法系統》（簡稱“暫擬系統”）。到80年代，為適應新時期中小學語文教學中的語法教育，語文學界迫切需要規范語法教育。1981年暑期，全國語法和語法教學討論會在哈爾濱召開。在大會的閉幕式上，呂叔湘做了題為《語法體系·語法研究·語法教學》的總結講話。這次會議后，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學語文室根據大會的決議，開始起草《中學教學語法系統提要》，呂叔湘參與了這份文件起草及修改的全部工作。1984年，六易其稿的《中學教學語法系統提要》頒布。與“暫擬系統”相比，這份文件更為簡明科學，更適應中學語法教育。

1978年，新組建成立的中國社會科學院多次召開座談會，征求有關專家對社會科學研究方面的意見。在一次座談會上，呂叔湘就中小學語文教學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指出“中學畢業生語文水平低，大家都知道，但是對于（語文教學）少、慢、差、費的嚴重程度，恐怕還認識不足”，“2700多課時，用來學本國語文，卻是大多數不過關，豈非咄咄怪事”。不久，這篇講話稿以《當前語文教學中兩個迫切問題》為題，被刊登在了3月26日的《人民日報》上，引起全國上下的關注和熱議。1985年，已經八十一歲高齡的呂叔湘在《中國青年報》上發表了洋洋萬言的文章《漢語文的特點和當前的語文問題》，提出了關于語文教學的“呂叔湘之問”。可惜的是，至今，“呂叔湘之問”已經提出四十余年，我國的中小學語文教育雖然已經取得很大進步，但是并沒有完全走出“少、慢、差、費”的困境。

呂叔湘不僅關注語文教學，也關注社會上的語言運用情況；他每天讀書看報，在書刊中看到錯別字或不通順的句子，就如在飯桌上發現一只蒼蠅，非要一拍致其斃命。他經常挑一些著名報刊的毛病，寫信給編輯，指出其錯誤。葉圣陶的孫子葉兆言在《較真的呂叔湘》一文中記述了一樁笑談，說20世紀80年代中期，呂叔湘看到某著名刊物上出現了一些錯誤，他就寫了一封信“興師問罪”。這家刊物看到大語言學家來信，非常重視，于是在刊物上刊出一封“感謝信”，但是這封“感謝信”依然錯誤不少，甚至將呂叔湘的名字中的“叔湘”寫成了“淑相”，令呂叔湘哭笑不得。晚年，每當積累的材料足夠多，呂叔湘就寫成如《錯字小議》《求疵錄》之類的文章投給有關報刊，對他在生活中見到的語言錯誤予以辨析指正。

1984年的一天，擔任中國語言學會秘書長的陳章太擬寫了一份“通知”，請擔任學會會長的呂叔湘審閱。呂叔湘看后指出其中有三處語病：一、“通知”說“一次交會費10元，成為終身會員”。這句話有歧義，究竟是每一次交10元，還是一次性交10元？二、“通知”說，選舉不得超過規定的被選舉人數，如果超過了要“以廢票論處”。呂叔湘認為，這句話有疊床架屋的毛病，只說超過了人數算廢票就行了，你還怎么去“論處”呢？三、“通知”說，選票必須某月月底寄回，過期無效。呂叔湘認為，正式文件中不應該出現“月底”這樣表意模糊的語言，應該具體到某一天。

呂叔湘一針見血地指出報刊及社會生活中出現的各種語言毛病，表明他對待語言規范的嚴謹態度，對語言不規范現象的零容忍，更體現了一位杰出的語言學家高度的職業敏感和強烈的社會責任感。

1998年4月9日，語言學一代宗師呂叔湘去世。他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了國家、社會，奉獻給了中國語言學研究事業，他的高尚人格、卓越成就和巨大貢獻將被歷史永遠銘記。

呂叔湘（1904—1998），原名湘，字叔湘，江蘇丹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