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讀詩,讀到杜牧的《書懷》——滿目青山未得過,鏡中無那鬢絲何。只言旋老轉無事,欲到中年事更多。當古詩照進現實,故紙堆里的詩文便活了過來。千年前的詩句就這樣毫無年代感,毫無違和感地說到了自己的心里去。
平白如話,卻道盡了人到中年的無奈。
張愛玲在《半生緣》中說過:中年以后的男人,時常會覺得孤獨,因為他一睜開眼睛,周圍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卻沒有他可以依靠的人。現代社會里,無論男人女人,中年都是一個負重的年齡,你擔著老人的晚年,孩子的未來,家庭的責任,所有的風雨,你都必須一肩挑。“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教育好孩子,是你最大的事業”,這些道理,這些責任,是你無法不去面對的。站在人生長路的中途,往前看,一片茫茫,往后看,亦是茫茫一片。然而,你不能退步,也不能停下腳步,你能做的就是負重向前走。正如宮崎駿曾說:“過了三十歲,人生就不再是縱馬奔騰,而是負重登山。”
誰的生活不是一地雞毛?尤其是中年的我們。感到壓力大的時候,難過的時候,要自己跟自己說:沒關系,不要緊,會過去的。眼前再不堪,現實再無情,生活都要繼續。
年少的時候摘抄警句名言,中年的時候“飲用”心靈雞湯,似乎都是心理需要。是的,有的時候,心靈雞湯確實可以減少中年憂慮。
比如這句“白天歸順于生活,夜晚臣服于靈魂”。
又比如這句“人活到一定的年齡,自己就得是那個屋檐,遮風擋雨也好,乘涼自愈也罷,都得自己安頓起來,而不是想著再去倚仗誰”。
這些都是大實話。
然而,中年也是一個極好的年齡段。絢爛至極,終歸平淡。歲月讓我們學會了沉淀,經歷讓我們多了些睿智,失去讓我們懂得了珍惜。
中年是上天給我們的禮物。褪去了青澀,走向了成熟。因為負重,所以變得穩重,因為負重,所以更懂得珍惜。人生到了這個階段,在負重的同時也有很多的收獲,比如:經驗、眼界、認知、智慧、心境……就像是一棵樹,經歷了抽枝、長葉、開花的過程,也將會步入到結果的這樣一個豐美的階段。因此,中年不是危機,它是一種變化,是一種收獲。
有生活之累,也有家庭之美;有世事之悲,也有人生之樂。快樂與痛苦,得意與失意,孤獨與自由,彷徨與通達,執念與徹悟,常常在切換。酸甜苦辣,人生百味,都在中年。
中年的我們,要懂得知足。父母的一句叮嚀,伴侶的一碗熱湯,孩子的一聲呼喚,家人閑坐,燈火可親。簡簡單單,就是幸福。
中年的我們,要懂得安頓自己的心。忙里偷閑做自己喜歡的事,翻一翻書,彈一彈琴,侍弄一下花草……當你偷得浮生半日閑,可以專注于自己內心的時候,你可以收獲到一種內心的寧靜與充實——那種感覺,實在妙不可言。
如梁實秋先生所說:中年的妙趣,在于相當的認識人生,認識自己,從而做自己所能做的事,享受自己所能享受的生活。他提到過一種妙趣甚得我心:“寂寞是一種清福,我在小小的書齋里,焚一爐香,裊裊的一縷煙線筆直地上升,一直戳到頂棚,好像屋里的空氣是絕對靜止,我的呼吸都沒攪動出一絲波瀾似的。”
中年的我們,實在是很需要尋得諸如這般的妙趣的。
選自《南方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