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文化基因中有愛鵝的傳統。許多人從小就念過駱賓王的《詠鵝》詩:“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右軍愛鵝的故事流傳至今,“應寫黃庭換白鵝”,徐文長、任伯年等名家,都有王羲之與鵝的畫作傳世。許多畫家都愛畫鵝。徐悲鴻筆下大白鵝的碩壯神韻、吳冠中畫中太湖鵝群的熱鬧場景,陸抑非《柳塘群鵝》、黃胄《牧鵝圖》,畫出各自一派新氣象。越劇《梁祝》十八相送,祝英臺一路對梁山伯暗示自己是女子,無奈梁兄聽不懂。失望之余,祝英臺喟嘆:“梁兄真像呆頭鵝。”呆頭鵝,雖說領悟方面“木”一些,但還是可愛的。
到紹興蘭亭,一定會看到水池中自由自在的鵝,或三五成群,撥波游弋,或各自岸上游。水池附近,有“鵝池”碑。相傳“鵝池”兩字分別為王羲之、王獻之父子所寫,因此也叫作“父子碑”。鵝字,豎寫“我”“鳥”,越發顯示愛鵝之情。帶小孩去蘭亭游覽的,別忘了寫副“鵝池”字,記錄孩子的成長。孩子剛會寫字時,我與孩子在蘭亭現場一起完成了一副,一直貼在家里冰箱門上。
鵝,是農家生活中的重要角色。鵝能警盜。以前,種瓜養魚的農家會養幾只鵝看管瓜地魚池。陌生人進入領地,大鵝,尤其是雄鵝會高聲叫喊,并且沖上去驅逐。鵝的好處是能警告又不至于把人咬傷,家鄉一帶也叫鵝為“白狗”。鵝在農家民俗中擔任不可或缺的角色。娶媳婦辦喜酒的前一天,男方要派行郎挑“開面盤”到女方,其中必須有一只鵝。這鵝,不能用灰羽毛的,需用全身白羽毛的,白羽毛要染上紅顏色。娶親送鵝,傳承的是我們中國人古老的婚俗禮節。《禮記》中有“用雁”“婿執雁入”的記載,后來改用送鵝,流傳至今。
養鵝,是勤勞農家的經濟來源。我讀小學中學時,秋季的學費,通常是把鵝賣掉的錢。我曾是少年放鵝郎,差不多每天放學之后,都要去割草放鵝。把鵝趕到河塘上,幾乎不用管,鵝們自己去吃草,我則在河岸邊看書。暮色中,回家的路上,一隊吃得脖子粗粗的鵝在前面走,“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暮歸的群鵝是我同伴”,有一種滿滿的收獲感。鵝有時會出現在我的夢境中。不是白袍大鵝,也不是黃毛雛鵝,而是新長翅毛,成長中的鵝。分析夢境,我以為其中有一只鵝,就是少年的我。聽過朱元璋放鵝的故事。少年朱元璋為舅舅家放鵝,和小伙伴們一起殺了一只鵝煮熟吃了。傍晚回家時卻見鵝群中多了幾只樣子略有不同的鵝。第二天早晨,放鵝出門,其中幾只鵝高叫幾聲,展翅飛向天空。原來,它們是天鵝。少年的我聽了這個故事之后,有好幾個傍晚放鵝回家時,很是期望鵝群中多了幾只天鵝,可惜一直沒有這種奇遇。
選自《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