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外七首）

山遼遠，人世被樹木切割成

一塊一塊的。看見水的時刻

云朵漂浮，水波呢喃

沒有什么比此時的天更藍

八月的末尾，蟬聲響亮

樹高大的影子落下來

葉子被風浸透，止不住地搖曳

還有成群的灌木叢，在離我很近的地方

生長，遺忘了苦痛——

生命的滋養

等到夜晚，光慢慢黯淡，一切隱沒又重來

細雨

馬上要下雨了

潮熱未消，大片大片的烏云

抱在一塊兒

天空是宇宙的邊際

看不到其中的講述

雨滴落下的時候

天地閃爍，把灰塵擠出去

芣苜常常欠缺的搖曳，此時

被雨水彌補

還有蛙鳴交出了夏天

有時候，我羨慕一些細雨

輕飄飄的軀體

年輕的傷口

年輕的時候，傷口愈合得很快

被劃傷或者刺破

肌肉里的脈絡排列整齊

不在乎疼痛，也不在乎失去

有時穿過風雨，軀體孤獨、神圣

濕漉漉的

當我的靈魂拋卻一切

經過大山的末梢

忘記了春天的狹隘——只贊美盛開

舊花落下來，無人問津

年輕的時候，如果天空給予我嫩葉

它還不足以劃傷我的手臂

把它敷在傷口上

就當作最后一次

塵埃

云呼吸的時候，天空還藍

風吹過長長的路

田里生出麥子，離棗樹很遠

有些塵埃在葉子脈絡里生長

還有的飛揚。陽光若好

看見塵煙漫天四散去，無法平靜

我奮力用手抓住什么

天地一團空。我的手中

也是

落日

透過罅隙灑下來的日光，不停變幻

我坐在車里，借著光影，窺一窺時刻

當然，滿墻壁的爬山虎盛大

擋住了霞光與晚風

沒有風的時候，三角梅的眼眸

比落日還要輝煌

遼闊的人世擁抱著天空

而橙黃，真實如橘，無法止息

生活在巨大的暮色里

我的心浮在云上，不會墜落

茶

時光停歇在茶花上，那一大片茶

無法流動。從人與人的窄小望過去

茶山如此宏大，云朵飄浮著遠去

人間的參差是無法言說的比喻句

風把她的草帽吹起，光也同時生出味蕾

山間露重，嘗一嘗她眼角的痣一

咸的。她浸潤在山上的成堆鹽巴里

等到日頭西沉的時候

她的茶只采了一半。明天

又要早起

背對茶林的時候，她感受到整個世界的重量

充斥著她內心有關于生計的空白

孤獨的鹿

染了風的樹，在六月

亂影橫生。我去握緊一些云彩

和一只鹿角

在某些故事里，孤獨的鹿

擁有遠古的叫聲

風吹過脊背的時候，鹿角還寬大

樹的虬枝生長

鹿眼中的倒影是破碎的天空

棉白以溫柔分割了藍

于是，鳥獸暈開

還有太抒情的山

沒風的時候

萬物透過空靈的葉脈，看到了

麋鹿的一雙眼

在暮色里飄雪

等待春天的時候，總是孤寂

雖然街道上的樹還綠著

偶爾冷風一吹，掉下葉子

還是茂盛

當有些地方開始落雪，我還穿著薄薄的罩衫

土地遼闊，我們卻分享著同一片天空

舊舊的天色，也足夠給我震撼

邊行走邊掉落皮屑，一旦失去滋養

人會在暮色里，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