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機器人困境

機器人是科幻小說中的一大主角。如果想要讓你的科幻小說科幻感更強，那就多設計幾個機器人。當“人造人”出現(xiàn)后，各種問題也就接踵而至。你該如何面對這些機器人，是奴役它，是提防它，是愛惜它，還是愿意和它結婚生子？

他創(chuàng)造出“機器人”一詞

其實早在中國先秦時期的典籍《列子》中，就有了機器人的故事了。

《列子·湯問》記載偃師是古代傳奇中最神奇的機械工程師，他曾獻給周穆王一個偶人。偃師造出的偶人和常人的外貌極為酷肖，周穆王一開始還以為只是偃師的隨行之人，經(jīng)過偃師的解說，才讓這位神性極強的名王也驚奇萬分。那偶人前進、后退、前俯、后仰，動作和真人無一不像，掰動下巴，則能夠曼聲而歌，調(diào)動手臂便會搖擺起舞，讓旁觀者驚奇萬分，周穆王看得有趣過癮，還讓寵姬一起出來觀看。表演將畢，那偶人卻向周穆王的寵姬拋了拋媚眼，讓周穆王勃然大怒，一心認定這個靈活宛似活人的家伙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真人，便要將偃師當場處決。偃師卻將偶人立刻拆開，發(fā)現(xiàn)它只是由皮革、木頭、膠漆、黑白紅藍顏料組成的死物。周穆王趨前細看，偶人的內(nèi)部器官俱有，外邊則是筋骨、關節(jié)、皮毛、牙齒、頭發(fā)一應俱全，但卻都是假物，一經(jīng)組合，卻又是一個活生生的偶人，將偶人的心拆走，偶人便無法說話，拆走肝則眼目皆盲，將它的腎拆走，就無法走路。最后，才讓周穆王心悅誠服，大嘆偃師技法的高超。

這個故事中的偶人，比現(xiàn)實中我們能看到的已經(jīng)生產(chǎn)出來的機器人，有過之而無不及，想來應該是作者虛構出來的。否則難以想象，在2000多年前的中國，會有這樣的科技水平。

這樣的科幻小說在中國后來就絕跡了，在近代西方卻大放異彩?，F(xiàn)在我們熟知的機器人一詞，是捷克作家卡雷爾·恰佩克創(chuàng)造出來的。1920年，恰佩克發(fā)表了科幻劇本《羅素姆萬能機器人》。在這部劇本中，恰佩克把捷克語“Robota”寫成了“Robot”，創(chuàng)造了一個全新的詞語，而“Robota”在捷克語中是奴隸、苦力的意思。劇本中一位名叫羅素姆的哲學家研制出一種機器人，被資本家大批制造來充當勞動力。這些大批制造的機器人外貌與人類相差無幾，并可以自行思考，然而一場機器人滅絕人類的叛變計劃正在進行……

也就是說，在100多年前恰佩克創(chuàng)造出機器人（Robot）這一詞的時候，他就在擔憂機器人一旦有了情感，他們可能會起來造反，對人類社會產(chǎn)生悲劇性影響，而那時候，世界上甚至還沒有一個人見到過機器人長什么樣。顯然，此時的恰佩克，擔心與其說是機器人，更多的可能是機器。一戰(zhàn)造成的巨大破壞令世人震驚，當時的知識分子幾乎都在反思，這到底是道德的淪喪，還是機器的扭曲？在坦克和馬克沁機槍面前，人類是多么的脆弱，一旦這些機器站到人類的對立面，統(tǒng)治了世界，人類的結局只有毀滅。這恐怕才是都沒見過機器人的恰佩克會寫這個劇本的緣由所在。

在這部腦洞大開的作品中，恰佩克甚至設想，最終，毀滅了人類的機器人相愛了，然后又進化為人類。如果是這樣的話，進化為人類的機器人，到底是機器人，還是人類呢？

機器人三原則

1942年3月號的《驚奇》雜志上，著名科幻作家阿西莫夫發(fā)表了短篇小說《轉圈圈》，首次提出了“機器人三原則”。之后，他在1950年出版的小說集《我，機器人》中系統(tǒng)闡述了這三原則：

1.機器人必須不傷害人類，也不允許它見人類將受到傷害而袖手旁觀；

2.機器人必須服從人類的命令，除非人類的命令與第一條相違背；

3.機器人必須保護自身不受傷害，除非這與上述兩條相違背。

首先，他強調(diào)了“機器人必須不傷害人類”的大原則，但問題在于，他還提出了兩個“除非”。兩國軍隊交鋒時，一國對另一國的軍隊使用機器人，請問是否違背了“機器人三原則”呢？人類是一個抽象的詞語，一旦具體化，每一個人都有個性、脾氣、好惡，人與人之間自然會有矛盾，國家與國家之間當然也會有沖突，此時，機器人應該站什么樣的立場？

既然“不允許它見人類將受到傷害而袖手旁觀”，那么當人類與人類自相殘殺時，機器人是否能作壁上觀呢？

更何況第二條已經(jīng)規(guī)定了，“機器人必須服從人類的命令”，如果某國軍事首腦命令機器人殺戮另一國的人類，那么機器人當做何選擇？難道它還能抗令不尊不成？三原則的前兩條難道不是矛盾的嗎？

可是如果它們一旦擁有了人類才能擁有的理性，它們是否就能取代人類呢？它們是不是會反過來奴役人類呢？這些問題一直困擾著科幻小說家，令他們創(chuàng)作出一個又一個作品，幻想著其中的無限可能性。

更離譜的就是第三條，什么叫“機器人必須保護自身不受傷害，除非這與上述兩條相違背”？阿西莫夫的本意很顯然，是在不傷害人類的大前提下談這個第三原則的。但問題在于，這世界上，如果不是人類來傷害機器人，還有誰能傷害機器人呢？外星人嗎？如果人類傷害了機器人，難道它就乖乖地束手就擒？

實際上，阿西莫夫本人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在小說《可以避免的沖突》中設想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機器人為了避免人類彼此傷害，便限制人類的行為，轉由機器人掌控一切。這難道就是他提出“機器人三原則”最終想要的結果？也就是在處處保護人類、限制機器人的條件下，機器人居然依舊能逆勢而為，統(tǒng)治了世界，這是不是更可怕？

如果我們假想機器人和人一樣是有感情的，那么情況還會復雜得多。在萊斯特·雷伊的科幻小說《海倫·奧勒》中，人和機器人就墜入情網(wǎng)，并最終成婚。一旦機器人不僅有了七情六欲，并且能像人類一樣懷孕生子，那么它還能稱之為機器人嗎？

阿西莫夫在小說《兩百歲的人》中寫機器人安德魯為了成為真正的人，逐步將自己的機械零件替換成活體器官，終于在兩百歲生日的彌留之際，以死亡的代價獲得了人類的承認。一個全部由人類器官構成的機器人還是不是機器人？死亡了才獲得承認又有什么意義？這就是阿西莫夫提出的引人思索的問題。

“科幻小說”這個術語有兩層意思，一是“科學”，二是“幻想”，因為有幻想的一面，探討起來自然是建立在很多假想的前提下的，這樣的討論往往具有一定的前瞻性，卻又缺乏對現(xiàn)實的諸多關照，這是它的兩難困境。

人類與機器人的倫理

1982年，《異形》的導演雷德利·斯科特拍攝了電影《銀翼殺手》，成為科幻電影的經(jīng)典。這部電影改編自菲利普·K·迪克的科幻小說《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菲利普·K·迪克是美國科幻文學界的傳奇人物，曾獲得雨果獎和坎貝爾獎，除了《銀翼殺手》，他的另一部作品也非常出名，那就是《少數(shù)派報告》。

《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是菲利普·迪克最負盛名的作品，小說描述了從一天早晨到第二天早晨的二十多個小時，主人公里克·德卡德為了賞金追殺幾個仿生人的過程，歷經(jīng)無數(shù)變故，狗血共桃花一色，陰謀與暴力齊飛。小說里的人類受到地球輻射塵的影響，相貌丑陋，很多在心智上都發(fā)生了退化，而仿生人卻外表堂堂，多才多藝。當仿生人在外表和心智上無限逼近人類，甚至表面上已經(jīng)超越人類時，人究竟何以為人？

當機器人發(fā)展到仿生人的程度，那么它還是機器人嗎？和《兩百歲的人》中的機器人相比，仿生人更為極端，兩者幾乎沒有什么區(qū)別。正如美國科幻作家金·斯坦利·羅賓遜索說的：“《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指出，機器人也有直覺。它們不只是可以飛快運算的機器，它們也會思考、睡覺和做夢。由此引發(fā)了一個更大的問題：什么才是人的特質？”

什么是人？這才是這部小說真正要討論的問題。正因為這個問題太過深邃，經(jīng)過復雜的討論，也不可能一勞永逸地得出一個非此即彼的答案。

在眾多科幻小說中，都討論了類似的問題。美國作家莫爾在《并非生為女人》中，描述舞蹈家黛德麗死后，其思想意識和部分肌體被移植在機器人上，最終成為一個具有獨立人格和豐富感情的“女人”。這就是“未來的夏娃”嗎？人類與機器人的倫理問題錯綜復雜，關鍵問題就在于，人形機器人擁有與人類理性的體型容貌，卻是由機械——而非血肉——構成。正因為它們?nèi)狈θ祟惖那楦信c思維，它們只能是機器人，可是如果它們一旦擁有了人類才能擁有的理性，它們是否就能取代人類呢？它們是不是會反過來奴役人類呢？這些問題一直困擾著科幻小說家，令他們創(chuàng)作出一個又一個作品，幻想著其中的無限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