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立以“人民性”為導向的新時代相聲價值旨歸

相聲藝術是人民的藝術。100多年來，相聲藝術之所以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創造一次又一次的繁榮，深受一代又一代觀眾的喜愛，是因為其根植于“人民性”的基石之上。相聲藝術的“人民性”就在于始終反映時代的審美需求，始終呼應時代的審美取向，始終與社會總體價值觀同頻共振，始終保持對社會變遷的敏感性和適應性。每一代相聲演員，尤其是每個時期的著名演員無不自覺肩負起時代使命，不斷自我革新，從對傳統文化的再詮釋中、對社會現象的新視角里尋找靈感，尋求突破與發展。

新時代，相聲藝術如何繼承傳統、創新發展，如何滿足人民群眾的精神文化需求，奮力打造藝術高峰，樹立以“人民性”為導向的新時代相聲價值旨歸是解題的關鍵。

一、以“人民性”為導向是相聲藝術傳承發展的生命線

相聲是中華聲表藝術集大成者。構成相聲表達的基本元素“諷”，最晚在春秋時期已經成型，迨至清末民初演變為綜合語言藝術、表演藝術、說唱藝術于一體獨立的藝術品類。相聲藝術始終秉持“人民性”的價值旨歸，在傳承中不斷繁榮發展。

相聲藝術誕生于“人民性”基石之上。源自早期藝人對生活的深度觀察與體驗，依托豐厚的中華傳統文化，20世紀初葉，相聲藝術逐步走進大眾視野。

清末民初，相聲興起，當時的相聲，以京津兩地最為發達，北京的天橋、天津的南市是較為集中的表演場地。早期的相聲不是在舞臺或劇場演出，而以“撂地”演出為主。在過去有很多貧苦藝人聚集的場所，如廟會、集市、街頭空地上，相聲藝人表演反映當時市民階層中各行各業人的生活狀態等內容的段子，貼近生活接地氣，相聲在這樣的土壤上成長起來逐步發展完善。

相聲藝術成熟于“人民性”基石之上。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動蕩的社會環境使大多數相聲藝人掙扎在生死邊緣，為了生存不得不迎合底層社會的審美情趣。作品充斥著低級、庸俗的笑料和對勞苦大眾的諷刺、挖苦，表演夸張扭曲，充滿惡趣，學校里嚴令禁止學生聽相聲，社會普遍認為“聽相聲”是“低級”行為。相聲藝人社會地位低下，相聲行業面臨生死存亡。

必須以壯士斷腕的勇氣進行徹底變革。1950年，北京相聲改進小組成立，這是相聲藝術發展史上的里程碑。舊社會江湖藝人的吊坎兒、春典、封建行規、門派之爭被徹底摒棄，傳統作品中的黃色低級，充滿惡趣的臭活、葷口、倫理哏也得到了完全的凈化。在黨的領導下，中央廣播說唱團與各地專業相聲團體相繼建立，隨著廣播事業迅速發展，相聲通過電波走進千家萬戶。新中國相聲藝術煥發新的生機活力，得到人民群眾熱烈歡迎，成為這一時期最重要的文藝形式之一，奠定了相聲藝術發展的堅實基礎。

從舊社會的江湖“藝人”成為新中國的“文藝工作者”，相聲從業者迸發出滿腔熱忱。常寶堃等著名藝術家奔赴前線，負傷犧牲，獻出生命。王本林在西安組建紅星相聲社，募款捐獻“魯迅號”飛機。侯寶林、馬三立、劉寶瑞等藝術家創作改編了大批經典作品，迄今依然是相聲藝術的扛鼎之作。

以“人民性”為導向，相聲藝術與新中國的價值觀高度契合，貼近人民生活、反映社會現實、反映時代需求、鼓舞人民斗志、深受人民喜愛，這是新中國成立后相聲藝術發展的長達十數年繁榮期。

相聲藝術輝煌于“人民性”基石之上。20世紀80 年代開始，改革開放推動中國經濟社會高速發展，人們的精神文化需求越來越多樣化。相聲緊隨時代更加深刻直接地參與到社會生活中。一大批針砭時弊、反映社會現實的優秀作品應運而生，這些作品幽默風趣具有深刻的思想內涵，受到了廣大觀眾的喜愛。

20世紀90年代電視的迅速普及，拓寬了相聲的傳播范圍，提升了相聲的影響力。1984年，馬季、姜昆、侯耀文、師勝杰等人當選 “十大笑星”。以央視《正大綜藝》《曲苑雜壇》《春節聯歡晚會》為代表的各類綜藝晚會和專業節目將相聲推向輝煌。

電視媒體具有宣傳機構和大眾傳媒的雙重屬性，必然對相聲創作表演提出基本規范和要求。以“人民性”為導向，相聲藝術不斷創新改革，馬季表演的《宇宙牌香煙》《五官爭功》，姜昆、李文華、唐杰忠表演的《如此照相》《虎口遐想》，牛群、馮鞏的《小偷公司》，侯耀文、石富寬的《火紅的心》，高英培、范振鈺的《釣魚》，李金斗、陳涌泉的《武松打虎》，鄭小山表演的《廣告漫談》，師勝杰的《郝市長》《學評戲》等作品，引起了觀眾的強烈共鳴，成為時代對相聲藝術的集體記憶。這是相聲藝術繁榮發展的輝煌期。

二、樹立以“人民性”為導向的新時代中國相聲價值旨歸的緊迫性

相聲藝術自誕生以來，始終以“人民性”為導向，緊跟時代反映社會現實，承載著時代價值取向，深刻地影響了相聲藝術的發展。

傳統媒體的失格。20世紀90年代末開始，大眾傳媒迅速增容，高峰時期全國有超過1200套電視頻道、1000多套廣播頻率、有線電視頻道同時播出，向收視率要經濟效益成為媒體發展的必然選擇。更短的時間搞笑、更密集的包袱笑料、更刺激的視覺體驗等催生了新的喜劇形式，相聲不再是電視寵兒。“遙控器就是話語權”，導致觀眾大量分流。八〇、九〇后觀眾出現斷層，進一步造成相聲行業的發展陷入困境。

互聯網媒體的失當。互聯網技術的進步推動門戶網站迅速崛起，與傳統媒體爭奪市場。大眾傳媒的道德自律有所弱化，“搞笑就是硬道理”幾乎成為唯一評判標準，違背藝術創作規律、偏離社會價值觀的審美認知使受眾對視覺產品產生非理性期待，導致受眾進一步單純追求感官刺激。更加刺激的觀看效果和更加粗暴直白的笑料，催生低級庸俗的內容，對文藝創作產生了嚴重干擾。

三、相聲市場現狀分析

進入新世紀第一個十年，相聲忽然重新進入大眾生活，全國各地小劇場紛紛成立，穿大褂在小劇場說“過癮”的相聲，成為廣受關注的文化現象。

（一）相聲“回歸”的真相

相聲再次火爆是市場應對傳媒競爭必然的選擇，是相聲藝術所固有的內在張力所決定的。作為謀生手段，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江湖藝人不得不在節目和表演中大量加入葷段子、臟包袱，低級庸俗色情的內容和倫理哏，通過打磨的爐火純青相聲表演技巧，用最直接的方式滿足受眾的獵奇心理，使觀眾獲得強烈的感官刺激。

另一方面，相聲藝術繼承、吸收了中國傳統曲藝、中國傳統戲劇通俗化、大眾化的優秀實踐成果，形成獨具魅力的表演方式。帶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光環，降低了當代觀眾觀看時的道德不適感，使觀眾在小劇場現場的集體無意識里，獲得一種超然的優越和滿足。

這種“回歸”是市場對傳媒行業競爭做出的應激反應，相聲“回歸”得太突然，給相聲藝術的發展埋下了隱患。相聲的“回歸”客觀上刺激了相聲行業的發展，全國各地紛紛成立了相聲團體，各類相聲節目、相聲網綜引發社會高度關注，與相聲相關的話題經常登上熱搜，相聲的行規、師承，甚至相聲團體內部的“家務事兒”，都會成為輿論關注的焦點。但為吸引媒體持續關注，利用各種事件不斷制造話題。為獲得觀眾追捧攫取經濟利益、制造火爆的演出效果，有意識地用簡單粗暴的方式惡意迎合觀眾的惡趣味，將舊社會臟段子、葷包袱、倫理哏，裝傻充愣、撒潑耍混等低級惡俗的表演方法照搬回來，這樣的“回歸”，偏離了以“人民性”為導向的價值觀，損害了相聲的藝術內涵和審美情趣，影響了觀眾尤其是青少年一代觀眾對相聲的認知。

（二）市場“火爆”不是藝術繁榮

2023年中國喜劇市場規模突破200億元。2024年，全國營業性劇場類演出（含演出新空間和小劇場等）29.64萬場，票房收入119.29億元，觀眾人數5424.11萬人次。脫口秀（單口喜劇）演出場次和票房上升幅度最大，分別上升53%和48%。

與之鮮明對比的是，據不完全統計，全國目前超過200家左右的各種相聲演出場所，完全依靠市場運營生存的不足15%，大多數演出是景區或者商業的配套服務，專業院團演出的“贈票”也備受詬病。有數據顯示，過去十年間，全國專業相聲演員數量下降了35%，幾乎2/3的年輕相聲從業者依靠第二職業維持生計。

市場“火爆”更引發相聲行業的失序，低級庸俗的表演被文化管理部門現場終止。相聲綜藝被爆料黑幕，質疑和批評從未間斷。嚴肅的藝術評論被不同觀點的口水戰取代，網絡水軍拉幫結派，惡意攻擊肆意污蔑。背離了以“人民性”為導向的價值旨歸，是一種表面、虛假的繁榮。

四、以“人民性”為導向樹立新時代中國相聲價值旨歸的原則和路徑

梳理相聲的歷史可以看到，“人民性”是相聲藝術發展歷程中的主線。新時代，相聲事業的發展，必須堅定地以“人民性”為導向，必須牢固樹立新時代相聲價值旨歸。

（一）要把滿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作為文藝和文藝工作的出發點和落腳點

“人民對精神文化生活的需求時時刻刻都存在”。“社會主義文藝從本質上講，就是人民的文藝”。近年來，在中國曲藝家協會的推動下，相聲行業不斷推進職業道德和行風建設，全國各地的相聲團體、相聲劇場刮起一股清新之風。越來越多的年輕演員自覺杜絕抵制倫理哏、臟包袱，西安青曲社、天津謙祥益等演出團體提倡“相聲可以帶著家人一起聽”。知名藝術家率先垂范，不斷創作新作品，觀眾的審美認知不斷提高，整體環境日趨向好。

新時代的相聲創作者需要具備敏銳的社會洞察力。從《我有點兒暈》到《精準推送》，姜昆的創作始終關注社會熱點；通過《坐享其成》《詩詞小會》，馮鞏不斷拓展相聲表演的邊界；苗阜、王聲的《滿腹經綸》《史記新說》延續了文哏相聲的創作。

滿足人民的精神文化需求，需要與時俱進，鼓勵創新，對新人新作新形式采取積極引導的態度，廣泛吸收業余愛好者的創造，大力支持、關心保護青年喜劇人才的創新。要打開大門、傳經送寶，旗幟鮮明地反對用腐朽落后的門派行規為借口，閉門造車、孤芳自賞。

2024年底，中國曲藝家協會在北京舉辦了第12屆全國優秀相聲小品節目展演，首次舉辦了漫才和脫口秀節目專場，展現出新時代曲藝人海納百川的氣度和胸懷，令人耳目一新。這些關注社會現實、反映時代精神的作品引導人們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念和審美情趣，產生了積極的社會反響。

（二）要把人民作為文藝表現的主體

把人民作為文藝表現的主體不是對人民生活的簡單描繪，更是對人民情感、價值觀和審美趣味的深刻揭示。許健、王玥波的《賣布頭》，應寧、王磊的《打燈謎》都是對傳統作品進行新的改編、融入新時代特色的優秀作品，賦予作品新的文化內涵，具有很高的藝術性和觀賞性。

要真正俯下身子，贊美勞動、歌頌人民，創作出不負偉大時代的優秀作品。弓瑞、耿麟的相聲《人說山西好風光》懷著對家鄉的熱愛，將山西的地域文化特色融入到相聲作品中。洪方舟、李大成扎根少數民族地區，《山寨巡演》把相聲藝術送進苗家山寨。徐濤、郭威的作品《如此導航》對當下自駕車出游的熱點和不文明的交通行為進行了辛辣的諷刺，產生了積極的社會效果。

相聲創作者要加強對社會現實的關注與反思，不斷提升自身的文化素養和理論素養。金霏、陳曦表演的《如此家長》對當下家庭最關心的子女教育問題做了生動刻畫，折射出當下社會的真實面貌和人民的日常生活，具有強烈的現實感和親切感。

（三）要把人民作為文藝審美的鑒賞家和評判者

人民是文藝的最終評判者。文藝創作要實現自身的價值，必須有廣大群眾的欣賞和閱讀。要以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為指導，“運用歷史的、人民的、藝術的、美學的觀點評判和鑒賞作品，在藝術質量和水平上敢于實事求是，對各種不良文藝作品、現象、思潮敢于表明態度，在大是大非問題上敢于表明立場，倡導說真話、講道理，營造開展文藝批評的良好氛圍”。

總書記指出，“一些人覺得，為一部作品反復打磨，不能及時兌換成實用價值，或者說不能及時兌換成人民幣，不值得，也不劃算。這樣的態度，不僅會誤導創作，而且會使低俗作品大行其道，造成劣幣驅逐良幣現象”。要堅持相聲的藝術品位和文化內涵，不能將相聲單純作為賺錢的工具。不僅要考慮作品的娛樂性，還要注重作品的思想性和社會價值。李金斗先生為了作品《武松打虎》當中的一個唱段，4次到天津向老前輩請教學習，精益求精，最終創造了經典作品。相比較，有些演出表面上場面熱烈，實則節目松散零碎，“扯閑篇+碎溜子+灑狗血”無非是網絡段子的拼湊，濫竽充數，毫無藝術可言。

要培養和增強觀眾的審美認知，推動相聲進校園進課堂。《地理圖》里的中國可親可感；《夸住宅》濃縮了中國書法繪畫建筑藝術；《報菜名》更能生動感受中國飲食文化；語文課本可以選《對春聯》《打燈謎》，通過這些作品，既能夠使學生接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熏陶，更能夠從小培養觀眾審美認知，成為一生的精神財富。

（四）把為人民服務作為文藝工作者的天職

“文藝工作者要想有成就，就必須自覺與人民同呼吸、共命運、心連心，歡樂著人民的歡樂，憂患著人民的憂患，做人民的孺子牛”。要對人民“愛得真摯、愛得徹底、愛得持久”。

要深入生活，在藝術實踐中體現對人民的尊重和關懷。充分重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學習，理解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精髓，注重對傳統相聲作品的研究和傳承，不斷提高表演水平和藝術修養，推動相聲藝術的創新發展。李寅飛、葉蓬的《成語新編》，李鳴宇、盧俊為的《憑什么》，張嘉桐、郭威的《歪學百家姓》，竇晨光、常鵬旭的《新學啞語》等作品對傳統作品進行了細致深入的研究，增加了符合時代價值觀的表達方式和新內容，得到了觀眾的熱烈歡迎。王梓然、盛偉在《送別》中融入了新時代的價值觀表達，形式新穎、立意高遠、感人至深，表達了新時代青年對黨對祖國對人民軍隊的熾熱感情，使作品具有深厚的文化內涵和藝術價值。

面對新時代給相聲行業提出的問題，全體相聲從業者都是答卷人。相聲創作和表演要緊密結合時代發展，牢固樹立以“人民性”為導向的新時代相聲價值旨歸，反映時代的精神風貌和人民的情感訴求，深刻把握中華傳統審美價值取向，充分挖掘相聲審美內涵，奮力打造新時代相聲藝術高峰，為中國相聲藝術的再次繁榮貢獻全部力量。

（責任編輯/鄧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