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領域女性缺失現象的成因與干預述評

摘 要 通過梳理近十年的相關文獻，從生理、個體心理和社會環境三方面分析女性在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Science， Technology， Engineering， Mathematics， STEM）領域的低參與度和高流失率現象的成因。生理因素主要是大腦結構和性激素的作用；心理因素是自我效能感、認知能力以及STEM興趣的性別差異；社會環境因素則涉及性別刻板印象、家庭和學校的影響。目前的干預研究主要探究了學校、家庭和社會媒體消除性別刻板印象和提升STEM興趣的相關教育干預措施的效果。未來研究應聚焦于拓展研究視野至STEM新興領域、加強本土化研究、開展干預研究并評估其長期效果。

關鍵詞 女性缺失；性別差異；性別刻板印象；STEM興趣

分類號 B849：C91；R395

DOI：10.16842/j.cnki.issn2095-5588.2025.03.006

1 引言

《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指出，教育、科技、人才是中國式現代化的基礎性、戰略性支撐（張榮， 2024）。我國每年STEM專業畢業生數量超過500萬人，全球領先（邱海峰， 2024）。截至2020年底，我國科技人力資源已達11234.1萬人，其中女性占比從2005年的約三分之一提升至2019年的40.1%，性別比例更加趨于均衡（中國婦女報社， 2024）。

然而STEM領域，全球女性缺失現象仍然普遍存在（Urry， 2015）。聯合國婦女署發布的報告顯示，女性在數據和人工智能領域的勞動力占比僅為26%，在云計算領域更是低至12%（UN-Women and DESA， 2024）。不同國家和地區的數據顯示，女性在STEM學科中的表現或參與度遠低于男性（Miningou， 2022; Kirkham amp; Chapman， 2022; Reilly et al.， 2015）。例如，Reilly等（2015）分析1990年至2011年美國學生的成績發現，成績優異的學生中男性比例遠高于女性，并且這一現象在STEM科目上尤為明顯。此外，Miningou（2022）對比了非洲十個國家的小學六年級學生的科目成績發現，女性在閱讀方面表現更好，而男性在數學方面表現更優。Kirkham和Chapman（2022）還探討了澳大利亞942名10年級學生在11年級數學課程的選擇情況發現，即使了解女學生學習能力的老師相信她們有能力完成更高難度的課程內容，女性還是更傾向于選擇難度較低的數學課程。

此外，女性在STEM相關的職業發展機會受限。女性在學術生涯中不斷流失的現象，被稱為“管道泄漏”（Sheltzer amp; Smith， 2014），且從高中到職業生涯中期均存在性別差異（Akin et al.， 2024；Speer， 2023）。Speer（2023）利用全國青少年縱向調查（National Longitudinal Survey of Youth， NLSY）和美國社區調查（American Community Survey， ACS）數據分析美國學生的STEM發展，將其從高中到職業生涯中期劃分為六個階段，以探明產生性別差異的關鍵階段。結果表明，大學前的STEM準備階段、大學期間的初始專業選擇階段和大學畢業后向早期職業的過渡階段是性別差異尤為凸顯的三個階段。進入職場后，“管道泄漏”現象依然存在。研究者分析2014至2016年美國地球物理聯盟會議上的發言機會發現，女性被邀請進行演講的頻率明顯低于男性（Ford et al.， 2018）。特別是研究導向的教職女員工更容易在學術生涯中遭遇“霧燈”困境，即指女性在晉升和終身教職申請過程中，往往面臨政策信息不透明、獲取資源難的挑戰（Banerjee amp; Pawley， 2013）。這種經歷不僅使得女性員工在職業道路上感到迷茫和無力，更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她們在學術界的平等參與和晉升，從而進一步加劇了“管道泄露”（詳見圖1）。

綜上，本文意圖梳理STEM領域女性缺失現象成因和干預方面的研究成果，并展望和規劃未來研究方向。

2 STEM領域女性缺失的成因

2.1 生理因素

空間能力是早期學習的基礎，對解釋男性和女性在STEM領域成就差異具有重要影響（Halpern， 2013; Martens amp; Antonenko， 2012）。海馬體作為人類大腦中負責形成和存儲空間信息的關鍵區域，其組織結構、激活水平都可能影響個體的空間認知能力。海馬體結構差異，尤其是右側前海馬體灰質體積，可能是導致兩性在三維心理旋轉任務中表現差異的神經基礎（Wei et al.， 2016）。

此外，大腦區域協同作用存在性別差異。前額葉皮層與海馬體協同影響空間記憶能力，在執行大范圍空間任務時，前額葉皮層控制注意力并調節海馬區信息（García et al.， 2025; Tse et al.， 2007）。女性在執行空間任務時前額葉皮層活動水平較低（Duff amp; Hampson， 2001; Suárez-Pellicioni et al.，2013）。大腦功能連接也存在性別差異，女性在默認模式網絡中連接更強，男性在感覺運動區域連接更強（Serio et al.，2024）。

空間能力與STEM領域的表現受到性激素水平的影響。特別是睪酮素，對個體的空間能力及其在STEM領域的表現有顯著影響。研究發現，睪酮素水平與記憶和空間認知能力顯著相關。雄激素影響認知功能，而睪酮素水平與記憶和空間認知能力顯著相關（Li et al.，2024; Spritzer et al.，2021）。實驗表明，睪酮素可改善女性在空間任務中三維可視化方面的表現（Pintzka et al.， 2016）。

2.2 個體因素

自我效能感低是導致女性對STEM相關職業興趣不足的重要原因（Tellhed et al.， 2017）。女性對物理等STEM科目的意愿和動機較弱，部分歸因于較低的自我效能感（Radulovi? et al.， 2022）。此外，對STEM領域的興趣和自我效能感共同影響個體未來是否參與STEM領域，且性別差異顯著，男性更多受興趣驅動，女性則更多受能力信心影響（Sakellariou amp; Fang， 2021）。

認知能力，尤其是空間能力，對女性選擇投身STEM領域具有決定性影響（Reilly et al.， 2017）。盡管男女在一般智力上無顯著差異，但在空間能力等具體認知能力上存在性別差異，且這種差異長期存在（Martens amp; Antonenko， 2012）。STEM的性別差異不僅體現在絕對認知能力上，還體現在認知能力的廣度上，具有單一領域天賦的個體更可能從事該領域職業（Cur?eu et al.， 2021;Valla amp; Ceci， 2014）。

STEM興趣低也是女性參與度不足的原因之一，涉及學科興趣、職業興趣和同伴興趣。男性對STEM領域更感興趣，而女性雖有興趣，但可能因廣泛職業選擇而放棄STEM職業（Christensen et al.， 2014; Cardador et al.， 2021）。加之，男性和女性的職業興趣不同，男性傾向與物打交道，女性傾向與人打交道（Su et al.， 2009）。即便女性選擇STEM專業，畢業后也更偏愛社會導向型職業（Freund et al.， 2013）。在中國的中學生中，男性對STEM職業興趣也高于女性（王濤等， 2020）。同伴興趣對增加學生選擇STEM職業的可能性也有積極作用（Hazari et al.， 2017）。

2.3 社會因素

根據特定領域能力信念假說，社會中普遍存在的文化觀念和刻板印象將男性與原始智力天賦相聯系，而女性則被排除在這種聯系之外，這可能導致女性在STEM領域代表不足（Leslie et al.， 2015）。研究發現，兒童時期就已形成STEM領域的性別刻板印象，如男孩在工程和技術領域被認為更優秀（McGuire et al.， 2022），女孩對計算機課程的興趣被認為不如男孩（Master et al.， 2021）。這種刻板印象與青少年對STEM學科的認同感緊密相關，進而影響他們在整個高中階段的STEM學科學習成績（Starr amp; Simpkins， 2021）。

家庭環境對女性在STEM領域的發展同樣重要。一方面，家庭成員對女性從事STEM工作的看法影響女性的發展，父母更重視兒子的數學能力（Stoet et al.， 2016），即使控制了青少年的實際空間能力，男孩的父母仍認為自己的孩子比女孩更有能力（Muenks et al.， 2020）。另一方面，家庭環境還會影響STEM領域從業女性的流失，有孩子的女性科學家被聘用為終身教職的可能性更低（Ginther amp; Kahn， 2009），且生育孩子是STEM領域性別失衡的一個重要原因（Cech amp; Blair-Loy， 2019）。

學校的教育環境也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女性在STEM領域的職業選擇。教師的態度和行為發揮著重要影響，無論男性還是女性學生，都更喜歡那些鼓舞和激勵他們繼續完成學業或職業生涯的老師（Ortiz-Martínez et al.， 2023）。而教師的“性別-學科”刻板印象會降低女性在STEM學科上的自我效能感，使她們認為自己不適合學習STEM領域學科（Kollmayer et al.， 2018）。女性學生在教育過程中更有可能被要求完成實驗室的管理任務，這也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她們在STEM領域的長期發展（Lubienski et al.， 2018）。

3 干預策略

研究表明，學校教育干預是消除性別刻板印象的有效策略（Bigler et al.， 1997），如展示女性科學家的杰出成就和成功故事，能提升女性學生的職業抱負（Avolio et al.， 2020）。同時，探究式教學方法鼓勵學生主動參與和解決問題，可顯著提高學生對STEM領域的興趣（LaForce et al.， 2017; Kijima et al.， 2021）。此外，將STEM項目融入多學科課程，能有效激勵女性在高中及大學階段繼續學習STEM科目（D?kme et al.， 2022）。

創設支持性的家庭環境同樣能激發兒童在STEM領域的興趣，特別是與兒童開展“科學對話”，不僅能增加他們的STEM知識和技能，還能促進他們對STEM領域的身份認同（Dou amp; Cian， 2021）。對于面臨身份障礙和刻板印象的青少年，與親密家庭成員的科學對話尤為重要，有助于他們的STEM身份發展。

通過媒體宣傳和公共政策的有效介入，可以增強社會對性別平等重要性的認識，重塑社會對女性在STEM領域的期望與態度（Santoniccolo et al.， 2023）。社會身份對兒童的職業選擇動機、能力信念和歸屬感具有深遠影響（Allison， 2021）。因此，VIDS（Video Interventions for Diversity in STEM）項目等短視頻干預措施，旨在改變性別刻板印象，提高人們對女性在STEM領域表現的認可，并增強促進STEM性別平等的行動意愿（Moss-Racusin et al.， 2014）。

4 總結與展望

本文回顧了STEM領域性別差異的相關研究發現，生理因素、個體心理因素和社會心理因素均與STEM領域的女性缺失現象有關。盡管已有研究揭示了數學和科學領域的性別差異（Iwuanyanwu， 2022; Mejía-Rodríguez et al.， 2021; Weeden et al.， 2020），但隨著STEM領域向STEAM、STEMx、STEM+等新方向發展，對計算編程等新興科技領域的性別差異探討仍顯不足。

現有文獻也多從國際視角探討女性在STEM領域的流失問題及影響因素（Cech amp; Blair-Loy， 2019; Miningou， 2022; Starr amp; Simpkins， 2021），但我國STEM領域的女性缺失現象同樣嚴重。因此，未來有必要開展本土化研究，深入理解我國文化背景下STEM領域女性缺失現象的獨特成因，并制定針對性的干預措施。同時，跨文化比較研究對于全球范圍內促進性別平等在STEM領域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以往教育或政策干預研究雖多，但少有采用科學評估方法檢驗干預措施的有效性，而且其實驗設計的科學性和有效性存疑（Moss-Racusin et al.， 2014; van den Hurk et al.， 2019）。未來研究需致力于開發能夠有效減少性別差異的干預措施，并開展實證研究檢驗這些措施的效果，特別是評估干預措施的長期效果。科研人員應密切關注在不同時間跨度上，教育干預等措施對女性在STEM領域的參與度和職業發展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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