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月20日特朗普政府正式“開張營業”,伊朗可能是全球最忐忑不安的國家之一。這不僅是因為特朗普誓言要再度對伊朗實施“極限施壓”政策,更重要的是伊朗的安全環境發生了重大變化,伊朗需要重新思考國防甚至是國家戰略。“代理人戰爭”是伊朗國防戰略的支柱,“抵抗經濟”是伊朗經濟戰略的基石,“反美(國)反以(色列)”是伊朗意識形態的基礎。這些曾經是不需要思考的基本信條,但今天伊朗可能會重新權衡這些信條的利弊得失,微調、修正或轉向的可能性不能排除。
伊朗的敵人是美國和以色列。鑒于美以擁有軍事上的優勢,“御敵于國門之外”是伊朗國防戰略的支柱。這意味著伊朗不愿同美國、以色列發生正面軍事沖突,否則軍事上處于弱勢的伊朗就會陷入被動。為此,1979年伊朗伊斯蘭共和國建立后,伊朗一直在以色列周邊培植反以色列武裝組織,最終形成今天的“抵抗軸心”。借助“抵抗軸心”,伊朗就可能把戰爭推進到以色列家門口,而以色列卻無法抵近伊朗本土,畢竟兩國之間相隔1000多公里。
然而,在過去一年多的加沙沖突中,這個基本邏輯變了。在伊朗沒有御敵需求的情況下,黎巴嫩真主黨與以色列爆發了大規模沖突。為保護真主黨,伊朗被迫同以色列發生正面軍事沖突。而以色列憑借強大的空中優勢,把戰爭推進到伊朗家門口,伊朗的“代理人戰爭”失靈。本來指望關鍵時刻“代理人”能讓伊朗免于直接戰爭,未承想反而被“代理人”卷入了直接戰爭。更何況,即使在自身遭受毀滅性打擊的情況下,真主黨都沒有對以色列發動全面戰爭,伊朗還能指望真主黨為伊朗而戰嗎?目前,以色列與真主黨已達成停火協議。伊朗需要思考,是重新武裝真主黨,回歸“代理人戰爭”,還是改變國防戰略,依靠自己的國防實力,甚至包括核能力,改變自身的安全處境。
1979年以來,美西方一直對伊朗實施程度不同的經濟制裁,伊朗的應對之策就是“抵抗經濟”。“抵抗經濟”的核心是擺脫對西方的依賴,在此前提下實現繁榮富強。2011年美國開始對伊朗石油出口實施嚴厲制裁,2019年后升級為“極限制裁”,“抵抗經濟”面臨最嚴峻的考驗。迄今為止,伊朗經濟雖說經受住了生死考驗,但也僅僅是剛剛過了生存線。伊朗國內生產總值從2015年的4082億美元下降到2023年的3664億美元,2022年通貨膨脹率超過40%,人均消費支出與2017年相比卻低了7.7%,老百姓對高物價怨聲載道。對此,時任總統萊希在波斯新年致辭中說,經濟是伊朗最大的問題,也是最大的軟肋,經濟和生計困難是生活中痛苦的一面。當天,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在會見客人時也表示,“只有在全球層面上”進行協調才能解決伊朗的經濟困境。2024年7月伊朗新總統上任后,積極尋求同美歐改善關系,也是要在“抵抗經濟”之外尋求出路。
“反美國、反以色列”是伊朗意識形態的核心,也是伊朗外交的主軸。但是,緩解伊朗的經濟和政治壓力又離不開美西方,這成為伊朗對外政策的一個主要矛盾。回顧伊朗意識形態基礎的發展歷程,反美、反以并非不可動搖之本。伊斯蘭共和國建立之初,伊朗的口號是“不要東方、不要西方,只要伊斯蘭”,強調的是伊朗的獨立、獨特性,而非反美反西方。然而,國際和地區政治的演變逐漸讓伊朗與美西方對立,形成不可調和之勢。其間,伊朗數次想緩和同美國的關系,但均沒有成功,最近一次是2015年達成的伊朗核協議。目前有民調顯示,78%的伊朗人認為外交政策是經濟困難的原因之一,三分之二的人希望與美國關系正常化。伊朗緩和同美國的關系,又到了一個歷史節點。
就目前而言,伊朗的首要考慮是重建“抵抗軸心”,以恢復伊朗對以色列、美國的威懾信譽。但是從長遠來看,若伊朗同阿拉伯國家、美國、以色列的關系出現松動,其經濟和安全壓力會大大減輕。這雖然非常困難,但并非不可能。兩伊戰爭結束時,伊朗也面臨非常困難的局面。當時剛剛接任最高領袖的哈梅內伊決定,采取實用主義政策,改善同阿拉伯國家和美國的關系,讓伊朗擺脫了迫在眉睫的危機。目前,伊朗再次走到十字路口。
(摘自《世界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