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的自然觀對《自然辯證法》中自然觀的影響

【摘要】康德順應時代的要求，憑借著不甘落后、創新進取的科學精神，批判地借鑒了以往自然觀并借助當時天文觀測技術和最新自然科學成果，在牛頓機械論自然觀的基礎上構建出科學的、唯物的、辯證的自然觀，實現了對牛頓機械論自然觀的突破，體現出辯證法在自然哲學和自然科學研究中的重要作用，為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構建先進的、科學的、革命的辯證自然觀奠定了理論基礎并提供精神動力。

【關鍵詞】康德；自然觀；星云假說

【中圖分類號】N031"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07-0076-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07.022

《自然辯證法》中的自然觀之所以是先進的、科學的、革命的，不僅是因其在主要內容的創作中抓住了時代之問且總結并吸收了當時自然科學的最新成果，還因其核心理論中包含著對以往自然觀的批判、糾正、繼承和超越。在《自然辯證法》中，恩格斯對康德自然觀的評價是極高的，認為這一假說不僅在天文學上取得了重大突破，而且在哲學上也具有革命性的意義。因此，通過研究康德的自然觀對《自然辯證法》中自然觀的影響，有利于更加深入地理解《自然辯證法》中的自然觀。

一、康德自然觀產生的時代背景和理論淵源

任何新理論的產生都離不開為其奠定理論基礎、提供思想資源、引導發展方向的時代背景和理論淵源。對康德而言，支撐其自然觀的核心要素的科學性，正是時代所賦予的最有價值的寶藏。

（一）康德自然觀產生的時代背景

歐洲自14世紀以來，隨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產生、航海探險的持續、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運動的發展，不僅為近代自然科學的產生和發展提供了經濟、政治、文化上的基礎，同時也產生出“人類能夠通過自己的力量學習和掌握科學技術來改造自然，使其為人類服務、推動社會發展”的自然觀。從此許多科學家們，為擺脫宗教神學和封建社會對思想上的禁錮，秉持著為真理獻身的科學精神與宗教神學進行了偉大的斗爭，為自然科學爭取到了相對獨立的地位，開啟了自然科學相對獨立發展的新篇章。

17世紀末，牛頓站在伽利略、開普勒、惠更斯、胡克等人的肩膀上完成了經典力學框架的構建，并把自然界的一切力學現象囊括其中，形成了經典力學下的機械論自然觀，然而牛頓無法運用自身理論解釋行星圍繞太陽運動的初始原因，于是將其歸于上帝的第一推動力。“哥白尼在這一時期之初向神學下了挑戰書，牛頓卻以神的第一次推動這一假設結束了這個時期”[1]。由此可見，想要擺脫神學的桎梏，就要建立一個超越牛頓機械論自然觀的新的自然觀。

然而，牛頓機械論自然觀在“回到神學”的情況下依舊對當時科學家和先進文化者們保持著巨大的吸引力。歸根結底，是因其憑借著自身的科學武器使其理論的普遍適用性及其精確性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所以只有構建出一個科學的自然觀才能讓康德的自然觀在具備合法性的情況下實現對牛頓機械論自然觀的超越。

（二）康德自然觀產生的理論淵源

在康德所處的時代，由于自然科學和工業技術的成就幾乎都是在科學家們通過對牛頓力學的發展之下取得的，因此經典力學幾乎完全統治了當時的自然科學界。同樣，將牛頓機械論自然觀發展到最高水平的，是在德國哲學界占統治地位的淺薄的沃爾弗式的目的論。根據這種理論，貓被創造出來是為了吃老鼠，老鼠被創造出來是為了給貓吃，而整個自然界被創造出來是為了證明造物主的智慧[1]。這就導致了在康德之前所有要沖出神學桎梏的自然觀，或是因缺乏牛頓機械論自然觀的精確性，或是遭受到宗教神學的打壓，均以失敗而告終。康德雖然身處自然科學和哲學都落后于英國、法國且環境如此保守的德國，但依舊迎難而上，全力以赴地創作出《宇宙發展史概論》“來同別的國家在科學上作競爭”[2]。正是這種不甘落后、創新進取的科學精神為構建科學的自然觀提供了精神動力和良好開端。

作為科學的自然觀，其內容必須是科學的。而科學的內容必然要有科學知識作為基礎并運用科學方法構建而成的。在自然科學方面，經過不斷發展的經典力學成了當時唯一精準的自然科學；在技術方面，望遠鏡倍數及其觀測技術都得到了改進；在科學方法方面，康德既沒有像經驗論者一樣認為只重視歸納法，也沒有像唯理論者一樣只重視演繹法，而是選擇既重視歸納法又重視演繹法。康德認為，“一個廣闊的天地還有待于發現，關鍵在于觀察”。但觀察都要在“這個科學理論指導下受到考查和檢驗”。“如果沒有指導而胡亂觀察，特性就往往會被忽視掉，發現不了”[2]。康德正是憑借著上述的科學知識和科學方法，借鑒了古希臘原子論和笛卡爾、牛頓等人的哲學思想，在《宇宙發展史概論》中構建出一個科學的自然觀。

二、康德自然觀的主要特征

恩格斯之所以對康德的理論高度贊揚，最主要的原因是康德憑借其科學的理論中包含著的豐富的、唯物的辯證法思想實現了對以往自然觀的超越，體現了辯證法在自然哲學和自然科學研究中的重要作用和巨大價值。

（一）唯物的自然觀

自然科學的主要特征就是其客觀性和實證性，所以在自然科學視域下的自然觀必然是唯物的，即使是唯心主義的自然科學家，在其專業研究領域范圍之內也是唯物的，否則就失去了自然科學的性質，只有在其專業研究領域范圍之外時才轉向唯心主義。可見自然觀越是科學的，就越是唯物的。作為要超越牛頓機械論自然觀的建立在自然科學基礎之上的科學的自然觀，其唯物主義的性質就要比牛頓機械論自然觀更徹底。

康德和盧克萊修、伊壁鳩魯、德謨克利特的理論相似，認為大自然最初的狀態，是一切天體的原始物質，都處于分散狀態之中[2]。然而康德的理論體系沒有和他們犯一樣的錯誤，把物質發展的原因歸于原子的無序運動。而是認為物質是受某種必然的規律支配的，可以由完全分解和分散狀態中自然地發展成有序的整體。作為整體的宇宙是“無比巨大、無限多樣”的，所以自宇宙產生起，時間的延續必然是無限的，空間也是無限的，已形成的自然界永遠只是宇宙中無限小的一部分[2]。

由于康德一方面是一位虔誠的基督教徒，另一方面為了避免宗教的迫害，故此在《宇宙發展史概論》中對上帝的贊美之詞在虔敬的程度上超過了牛頓。為表達自己對上帝的忠誠，重點強調自己的理論“同宗教是一致的”[2]。但康德堅定地認為上帝只創造宇宙卻不插手宇宙，這種物質的、無限的、自然發展的、受必然規律支配的宇宙才是上帝最高智慧的設計，否定了牛頓“神的第一次推動”。并明確表示“給我物質，我就能用它造出一個宇宙來”[2]。康德正是憑借當時自然科學最新成果帶來的“必然規律”，用“上帝”一瞬間就設計完成的物質在《宇宙發展史概論》中造出一個超越牛頓機械論自然觀的宇宙圖景——星云假說。

（二）辯證的自然觀

在星云假說中，自然是運動且普遍聯系的。吸引力就是把自然界的各個部分聯合在一個空間之中的一種普遍關系，直至空間的一切無窮遠處[2]。在宇宙之初，引力將充滿宇宙中的分散的、密度很小的、運動著微粒聚集起來形成團塊。而團塊也以同樣的方式向質點密度更大的地方聚集形成更大的團塊。由于團塊在運動中發生碰撞，有的分散，有的則聚集成更大的團塊，太陽就是這樣形成的。

在星云假說中，自然是對立統一的。除了已被牛頓詳細證實的萬有引力對物質發生作用以外，還存在著雖然牛頓沒有說清，但如霧氣中顯示出來的不可否認其現實存在的斥力也同樣到處在起作用。由于斥力的作用，使微粒雜亂的直線運動向側面偏轉出來，使垂直的下落運動變成圍繞降落中心的圓周運動，如此的旋轉運動，逐漸向一個垂直于其轉動軸的平面集中，最后在太陽周圍形成圓盤狀的結構，圍繞太陽旋落的小團塊最后形成行星。

此外，自然還是無限變化發展的。由于銀河系乃至整個宇宙都與太陽系有著結構相似性，康德多次應用簡單類比法將太陽系的星云假說擴展到整個銀河系直至整個宇宙，無限的宇宙就會不斷地無限變化發展。自然會像火鳳凰從灰燼中重生一樣生成和消逝著，而且“如果我們在無限的時間和空間上去追蹤它，甚至在大自然衰老崩潰的地方，我們也能看到它不斷獲得新生”[2]。綜上所述，星云假說中包含著不斷運動、普遍聯系、對立統一、無限發展這些明顯而豐富的辯證法思想，足以說明康德構建的自然觀是辯證的自然觀。

（三）不徹底的自然觀

康德的自然觀是科學的、唯物的、辯證的，但卻是不徹底的：其一，康德的自然觀雖然認為“上帝不插手自然”，否定了牛頓“上帝的第一次推動”，實現了對牛頓機械論自然觀的超越，但康德依舊認為這一切都是“上帝完美的設計”。可見康德的自然觀沒有徹底地沖出神學的桎梏。

其二，對康德而言，“整個宇宙的結構，倒是可以先被人認識的，而且比用力學的原因來完全清楚地說明一顆野草或一個幼蟲的產生反而容易得多”[2]。康德的自然觀可以“創造宇宙”但不能“解釋幼蟲的產生”，可見康德的自然觀理論的適用性僅僅局限在無機界，是不徹底的自然觀。

其三，康德的自然觀中存在著如行星公轉、行星軌道偏心率的起源和衛星、彗星、土星光環的形成等觀點存在著錯誤和不科學的推測。可見康德自然觀的科學性也不是徹底的。

但是，上述“自然觀的不徹底性”是受當時自然科學發展的程度限制所致。康德的自然觀是以牛頓經典力學下機械論自然觀為基礎的，從總體上來看依舊是一種機械論自然觀，其理論必然受牛頓經典力學所限，只能將其科學假設建立在“物理運動”這一相較于后來自然科學中“生物運動”簡單得多的理論框架之內，其理論的不徹底性也就是必然的了。可見，一個徹底的科學假設，既要以最新自然科學成果為基礎，還要經得住后來自然科學的檢驗。正因如此，康德的《宇宙發展史概論》在發表后并未立刻引起廣泛的影響，直到41年后，身為數學家的拉普拉斯在不知曉康德假說的情況下，在《宇宙體系論》中提出了許多與康德相似的觀點后，才將兩種學說等同看待，被稱為康德-拉普拉斯星云假說。

三、對《自然辯證法》中自然觀的影響

康德的自然觀雖是不徹底的，但瑕不掩瑜。其豐富的辯證法思想中所蘊含的科學精神、科學方法、科學思想始終散發著真理的光芒，對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構建出先進的、科學的、革命的辯證自然觀有著重要影響。

（一）為恩格斯自然觀的構建奠定理論基礎

康德對于整個太陽系逐漸形成于同一個星云的推測，在現代科學視域下仍有著科學依據和研究價值，值得繼續對其進行研究和發展。即使是一些不完全正確的推測，其中的一些觀點仍然為后來自然科學的發展提供了研究方向和重要啟示。因此，雖然恩格斯認為從康德那里學習辯證法，是一個白費力氣的和不值得做的工作。但依舊對康德自然觀中合理的科學方法以及關于自然的自生成性、物質不滅性、引力斥力的對立統一、物質的無限變化發展等合理內容高度贊揚。并在吸收了近代自然科學最先進成果的基礎上對其不科學、不徹底的思想觀點進行了糾正，強調了偶然性在自然界中普遍的、重要的影響，在科學的自然圖景中增添了更高級的“生物運動”和“社會運動”兩種運動形式，肯定了時間、空間與物質運動的統一性，將辯證法的適用性范圍擴展到包括有機界、人類社會在內的全部自然界，徹底地將宗教神學從科學的自然觀中去除，基本上否定了形而上學孤立的、僵化的機械自然觀，實現了對康德自然觀的超越。

（二）為恩格斯自然觀的構建提供精神動力

辯證的自然觀并非是康德首創，古希臘時期的樸素唯物主義自然觀就將自然看作一個統一變化的整體。笛卡爾、布豐等人也都提出過辯證的天體起源假說，但由于他們缺乏科學的論證，所以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就銷聲匿跡了[3]。即使是牛頓，也曾關注過物質之間運動和形態的相互轉化，將宇宙的起源歸于“神的第一次推動”也是受當時科學發展程度所限做出的一個苦惱的決斷[2]。然而，比牛頓經典力學下機械論更高級的理論必存在于科學性尚低于經典力學的宗教神學之外，由于牛頓“回到神學”的決斷使其理論的科學范圍為宗教神學所限，致使其機械論自然觀如何發展都跳不出“物理運動”這一簡單的運動形式框架之外，其自然觀中物質的一切變化都被限制在“數量上的增減和場所上的變更”[4]這種物理層次的運動形式之內，最終導致其自然觀逐漸轉化為孤立的、僵化的形而上學自然觀。“自然界絕對不變”成了這個時期的突出特征形成的總觀點。

康德的自然觀雖然沒有徹底地沖出神學的桎梏，但科學地描繪出生成著和消逝著的自然圖景，包含著豐富的辯證法思想，“包含著一切繼續進步的起點”，在這種僵化的自然觀上打開了第一個突破口[1]，在吸收先進自然科學的基礎上實現了辯證法對自然科學和形而上學的超越，使辯證法在理性思維中存在成為可能。由于其自然觀中體現出辯證法在自然科學和自然哲學研究中的重要地位和巨大價值，所以為恩格斯提供了強大的精神動力。激勵著恩格斯沿著這個方向繼續地研究下去，最終在《自然辯證法》中構建出科學的、革命的、徹底的辯證唯物主義自然觀。

參考文獻：

[1]恩格斯.自然辯證法[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

[2]康德.宇宙發展史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

[3]王士舫，董自勵.科學技術發展簡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

[4]毛澤東.毛澤東選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作者簡介：

劉世宇，男，遼寧撫順人，渤海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自然辯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