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里香書簽

我和張衛娜第一次見面，是2014年6月，在老家的一家咖啡廳。那天，她連銀行工裝都沒換，下了班就匆匆趕了過來。

咖啡廳的屏風上，《清明上河圖》靜靜流淌著千年煙火氣息。我正襟危坐、不知所措，張衛娜卻指著畫上的虹橋商賈侃侃而談：“這場景，很像銀行早上長長的取號隊伍……”

一時間，我更不知如何搭話，只能故作鎮定地點頭。張衛娜從包里掏出一本《宋詞選注》：“借給你解解悶，到時候記得還我啊！”

我接過詩詞集，鼓起勇氣問：“這是給我的定情信物嗎？”她笑而不語，低頭攪起了杯中的咖啡。

我歸隊前一天，張衛娜拿來一枝陰干的九里香，讓我夾進詩詞集：“當書簽用，風雅吧？”

九里香的白色小花，藏在平仄韻律中，芬芳無限。

2016年11月，我和張衛娜在老家舉辦了婚禮。

婚后，我繼續在沿海服役，張衛娜依然在老家的銀行工作。大多數時候，我們只能靠電話和微信視頻交流。

有一天，張衛娜向我展示客戶孩子畫的《望夫石》，一位穿西裝的女子站在礁石之上，海浪在腳邊卷成勛章的模樣。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張衛娜突然字正腔圓地朗誦起李清照的詞，然后指著畫中的女子問，“我們遠隔千余公里，我像不像她？”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我一邊附和，一邊深有感觸地說，“一直這么遠隔著，總不是個事，要不你隨軍吧！”

“我早就有這個想法了，就等你這句話！生活在一個城市，心里總歸踏實溫暖一些。”

張衛娜隨軍后，通過組織協調，進入一個社區居委會工作。雖然我們同處一城，但聚少離多仍是常態，這讓我很愧疚。她不時開導我：“總歸是在一個城市了，比先前隔著千余公里，是不是更有親近感？你就安心工作吧，家里有我呢！”

后來，張衛娜懷孕了。我擔心屋里空氣不好，給她買了一些綠蘿。之后的每次視頻，她都選擇綠蘿作背景，我總能看見藤蔓不斷攀爬，如同她獨自扛起的歲月。

2017年夏天，我經常加班到深夜，張衛娜也進入孕晚期。我每天時而坐立不安，擔心她一個人在家不安全，但她仿佛能看懂我的心思一般，總發來微信語音：“你聽聽，孩子好著呢，又在我肚子里練習踢正步呢。”

一天凌晨，我突然收到張衛娜羊水破裂的消息，頓時變得語無倫次：“你別亂動，我這就趕回去……”或許聽出我的擔心，她趕緊安慰道：“你別慌，我已聯系了門診部，怎么應對這種情況，產檢時我就咨詢過了。”

我趕到醫院沒多久，女兒就出生了。

張衛娜很有心，她把那張九里香書簽系在女兒嬰兒床的欄桿上，微風撫來，微微晃動的書簽仿佛和著窗外鳳凰木枝葉的沙沙聲，宛如輕聲吟唱深情的長歌。

今年春節，張衛娜在爬上綠蘿藤蔓的那面墻上，掛上了我的4枚軍功章、20多本榮譽證書和3張全家福。其中一張全家福里，我們手捧著2021年駐地省“最美家庭”和駐地市“文明家庭”的證書。

那枚九里香書簽，也在墻上點綴著，隨風而擺，動人心弦。

（作者單位：陸軍某部）

編輯/劉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