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過兵的人,或許都對家鄉的火車站有著特殊的感情。
進入火車站,就意味著離開家鄉;出了火車站,就是投進家鄉的懷抱。那種說不出的感覺,只有離家的游子才有深切體會。
1977年1月5日,我們一群新兵,從河北滄州火車站登上火車,踏上了從軍路。從此,我也與滄州火車站結下不解之緣。
父母在世時,我每次回家,他們都要到火車站來接我。我也會提前告訴父母自己回家的日期和車次,接站成了他們最開心的事——很早就開始數著日子,樂顛顛地為我準備這、準備那。父母來火車站接我,也一定會買站臺票進站,他們要看著我從火車上下來,喊著“爸媽”奔向他們。
1984年,我已在北京安家,有機會到南京政治學院學習。從北京到江蘇南京,滄州是必經之地。每次放假,我都會先從滄州下車,回家看望父母,然后再回北京與愛人團聚。開學返校,又要經過滄州,我還是提前告知父母車次,他們和弟弟會早早地在站臺上等我。我們有時只是在站臺小聚——往往火車還沒有停穩,他們就趕到我坐的車廂外;我則提前站在車門口,車門一開,迫不及待地下車與父母、弟弟見面。火車在滄州停靠的時間很短,只有7分鐘。母親忙著把籃子、包裹塞給我:“給你帶著,路上吃。”父親催促我:“快上車,一會兒就車開了。”
火車開動了,父母和弟弟還要站在站臺上一直招手,直到完全看不見。回到座位,打開籃子,里面有家鄉特產金絲小棗,還有石榴、蘋果、黃瓜等,簡直應有盡有。聽說南京的冬天很冷,有一年母親還動手給我做了一床被子。看著看著,我的淚水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就這樣,在滄州火車站,我們迎來送往的情景持續了好多年。后來,父親的身體越來越不好,連走路都困難了,可他仍要拄著拐棍到火車站接送我。
最難以忘懷的,是我最后一次見到父親。也許是父女連心,那些天我好像預感到什么,心里特別不安,就請假回家。可這一次,父親已經不能來火車站接我了。
我寸步不離地陪了父親幾天,要回部隊時,我不舍地和他告別。父親他拄著拐杖,倚著門框對我說:“丫頭,我不能送你去火車站了,就送你到家門口吧。”我破例擁抱了父親,卻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一直往前走,不敢回頭……
母親把我送上火車。火車啟動的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了,捂著臉哭了起來。旁邊一位大娘看到朝我揮手的母親,說:“閨女舍不得離開娘啊,沒事,多回來看看老人就行了。”
那句話,更是戳到了我的痛處,唉,人最怕的是子欲養而親不待啊。
萬萬沒有想到,這一次分別竟成了我與父親的永訣。半個月后,家里突傳噩耗:父親與世長辭。愛人陪著我第一時間奔向火車站。一路上,我心急如焚,覺得火車怎么這么慢啊。
在滄州火車站下車時,我突然意識到,父親再也不能來接我了,頓時淚灑站臺……
前不久,我聽老家人說,滄州火車站要拆了。那些與火車站相關的記憶,卻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永遠不會消逝。
(作者為北京市海淀區某軍休所軍休干部)
編輯/李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