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去蘇州太倉市訪友,順便游覽了瀏河古鎮。雖是冬日,但陽光煦暖,柔和地灑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漫行于這座隱匿于繁華都市邊緣的小鎮,感受其迷人的古韻雅香。
古鎮的慢時光
步入古鎮,一條清澈的河流碧波蕩漾,似在訴說著悠悠往事,這便是瀏河了。河面上,一艘艘小巧的烏篷船輕輕搖曳,船娘站立船頭,悠然自得地劃槳,動作嫻熟輕巧,是我們視野中一段靈動的景致。沿著河岸前行,腳下的青石板路被歲月打磨得光滑圓潤,每一塊石板都像是一本無言的史書,記錄著古鎮的興衰與變遷。古色古香的建筑依次排開,白墻黛瓦、飛檐翹角,斑駁的墻壁見證了歲月的滄桑,也承載了歷史的記憶。臨水人家支起雕花木窗,檐角銅鈴時不時被風搖響,窗下的河岸邊,有位鬢發斑白的婆婆正在石埠頭浣衣,木杵敲打衣物的節奏,與櫓聲欸乃的韻律和銅鈴的脆響此起彼伏,交融成章。
老閘橋的石縫里探出的幾莖小草早已枯黃,橋頭“海運津梁”的碑文已斑駁如苔。明朝永樂年間,鄭和下西洋的寶船隊曾在此集結,千帆過處,把瀏河港的浪花帶到了三十余國。轉過月洞門,忽見邢家宅院的馬頭墻劃開天空的云紗。這是一座五進深的清代宅邸,門楣上“世澤綿長”的磚雕里藏著邢氏先祖隨漕運發家的故事;花廳前的蠟梅已有數百年歷史,正飄著香,時濃時淡;后花園里,碩大的太湖石兼具“皺瘦露透丑”的特征,而那不規則的皺褶里,不知是否還沁著主人家待客的碧螺春的幽香。
就這樣走著、看著,在寧靜的氛圍中,時間仿佛凝固了,我仿佛穿越回古代,成為江南水鄉中的一位過客。此時,一陣悠揚的蘇州評彈乘著瀏河的水波漣漪從遠處飄來,三弦叮咚,如雨打芭蕉,女聲唱腔清脆悅耳,唱的是《玉蜻蜓》里悲歡離合的姑蘇往事,如泣如訴,讓人陶醉其中不能自拔。
古建的氣質美
深入古鎮,一座座建筑如同畫卷在眼前徐徐展開,由內而外綻放著一種氣質美。
天妃宮,這座始建于北宋年間的廟宇,莊嚴而肅穆。相傳,鄭和下西洋時曾多次在此祭祀媽祖,祈求一路平安。廟宇紅墻黃瓦、飛檐斗拱,踏入宮門,青煙裊裊、鐘聲回蕩,讓人不禁心生敬畏。宮內的媽祖像栩栩如生,她目光慈祥而溫和,溫婉地庇佑著這片土地和生于斯長于斯的鄉民。
離開天妃宮,不遠處是邢少蘭藝術館。藝術館坐落于古鎮中心北街,前街后河,由一棟典型的江南古民居改建而成。館內展廳布置簡潔大方,白色的墻壁與木質的展架相得益彰,館內收藏邢少蘭書畫作品140多件,涵蓋了山水、花鳥等多種題材,精彩紛呈。兩個天井巧妙地鑲嵌在館內,天井中點綴著紫竹、石筍,為藝術館增添了生機與活力。臨河的后院,一棵造型獨特的黑松屹立著,旁邊頑石獨立,拙樸憨厚。
古鎮的角落里還隱藏著一座古老的石橋——老浮橋,原名“寧海橋”。石橋橫跨在瀏河上,據地方志記載,老浮橋最早始建于清康熙十年(1671年),已有數百年的歷史。橋身由青石砌成,橋欄上雕刻著精美的圖案,有花鳥魚蟲,也有神話傳說。這座橋連接鎮區瀏河兩岸,曾是古鎮居民往來的重要通道,見證了無數的悲歡離合。如今,它雖已不再承擔交通的重任,但依然靜靜地守護著古鎮的時光。
每一座建筑、每一個典故,都像一個個標點符號,串聯起瀏河古鎮的歷史變遷。這里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散發著濃郁的歷史文化氣息。
水鄉的夜生活
當燈籠次第點亮,古鎮高低錯落的亭臺樓榭,被霓虹燈勾勒得線條分明。一座石拱橋,倒映在河面,形成一個漂亮的紅彤彤的“圓”,烏篷船緩緩劃過,“圓”碎了,不過很快又恢復了。依河的瓦房,竹簾內透出暖黃的光暈,將雕花窗影投射于潺潺流水,宛如流動的繡品。
酒肆里飄來糟香,循著味道覓去,是婁東米酒文化館。館主正從陶甕中舀出琥珀色的老酒,據說是用瀏河的水和糯米釀的“十月白”,入口綿軟,唇齒留香。米酒文化館里陳列著宋元以來的釀酒器具。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方明代石槽,槽壁的凹痕記錄著三百年前工匠搗曲的力度。館主捧出嘉靖年間的酒壇殘片,釉色在燈下泛著幽藍,仿佛封存著某個醉臥星河的夜晚。
品完米酒的清醇,我步入巷口老茶館。八仙桌中央的紫砂壺吞吐著云霧,古裝打扮的伙計手持長嘴銅壺,水流在半空劃出晶亮的弧線。鄰座的老者將茶蓋輕叩三下,講起瀏河人“早皮包水,晚水包皮”的生活哲學。窗外傳來悠長的叫賣聲:白糖蓮心粥——桂花赤豆圓子——吳語婉轉如唱,勾出幾分舊時集市的繁華熱鬧。推開窗,遠處又傳來隱約的汽笛聲,那是長江口巨輪穿越時空的呼應:六百年前,鄭和率領船隊,桅檣林立,由此遠航;六百年后,濤聲依舊拍打著石駁岸。風過處,古建筑檐口掛的檐馬叮咚響起,我猜想:那是不是永樂年間某位水手系在桅桿上的鈴鐸余音呢?
夜晚的古鎮水鄉,寧靜而祥和。我沿街漫步,感受著微風,聆聽著河水的流淌聲。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古鎮就像一位溫柔嬌羞的女子,在月光下輕輕地訴說著心跡往事。我沉醉在這片迷人的夜色中,早已淡忘了時光與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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