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安悅希曾是“別人家的孩子”,聰明懂事,從不需要父母擔心學業。街坊鄰居和安悅希的父母閑聊起來,說到安悅希的學校,也一定會接續一句“她學習這么好,你還要擔心什么?”久而久之,這似乎成了安悅希最堅固的一副鎧甲,任何的流言、任何的攻擊都會在它面前敗下陣來,她也逐漸陶醉在這樣的贊美聲里。
然后有一天,阮昕出現了。
阮昕開朗活潑,左臉蛋兒上有一個酒窩,她像太陽一樣散發著光芒,只要在她身邊,就能感受到溫暖。她一笑,似乎整個世界都變得輕松起來。更重要的是她成績優異,或許上天就是這么偏心,把過多的寵愛給了她。
“這次又是你倆哦!”英語老師笑瞇瞇地對安悅希豎起拇指,“不分伯仲。”
安悅希面不改色,心里卻很不服氣,努力用滿不在乎的語氣問:“那我倆的分差多少呀?”
英語老師把試卷遞給了安悅希,她瞥見了阮昕的成績:阮昕還是比她高了兩分。
安悅希默不作聲,抱著試卷,回到教室,心里卻泛起波瀾,喉嚨被一陣陣酸澀撕扯,她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名為嫉妒的情緒。
——嫉妒是不對的。
——嫉妒讓人丑陋。
——這么多人,為什么要嫉妒阮昕?
這些道理安悅希從小就明白,可是內心依然控制不住地燃燒,為什么呢?安悅??粗铌勘е嚲肀谋奶臉幼?,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這便是原因了,阮昕是同類,安悅希身上的優點阮昕都有,但是阮昕哪方面都做的比她好,即便安悅希不愿意承認。她倆仿佛是森林里兩朵相似的花,如果不努力占據高點,她將會永遠落在名為阮昕的花朵的陰影里。每次想到這里,安悅希都覺得自己好像一條躲在角落里的毛毛蟲,嫉妒不已。
這樣的心態折磨了安悅希許久,明明內心如烈火般焚燒,她表面上還要裝作一副毫不在乎、云淡風輕的樣子。直到有一天,她內心的火苗終于撕開了表面的偽裝……
2
一次英語演講賽,安悅希和阮昕同時入選,同時參加補習。安悅希在努力,也知道阮昕在和自己較勁,兩個人誰都不服誰。
英語演講中涉及大量環保知識,安悅希沒日沒夜地搜查資料,不敢有一絲懈怠。沒想到第二天,阮昕得意揚揚地揮舞著手里的資料,對著安悅希炫耀道:“我準備的!你怎么樣了?”
她在挑釁我!我更不可能輸了!安悅希暗中握緊了拳頭。
傍晚,安悅希抱著資料,從老師辦公室里出來。見到正在為背誦而煩心的阮昕,安悅希揮舞著手臂,興奮道:“阮昕,一起吃飯嗎?我剛找老師排練了下我的演講!”夕陽下,阮昕看她的眼神更深了。
就這樣,你追我趕,就在比賽前一天,終于收集完所有資料的安悅希收拾書包,離開教室。正當她下樓梯時,腦海中傳過尖銳的耳鳴,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灰色,黑幕降臨。
安悅希緊緊抓住樓梯的扶手,她的每個毛孔都好似拼命張開,突突突地往外冒著冷汗。這種熟悉的感覺,不是吧……安悅希緩緩坐下,把自己縮成一團,把頭深深埋入膝蓋,耳邊的聲音變得更遙遠,低血糖讓她的感知變得很模糊,甚至失去了時間的概念。她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忽然身邊似乎有人經過,有一只手拍著她的背。安悅希沒有抬頭,只是虛弱地說:“同學,能幫我倒杯糖水嗎?沒有的話,可樂也可以,我低血糖,看不見東西,也聽不清聲音了。我喝完就會好的。”
身邊是一陣沉靜,想必是去找幫忙的了。不知過了多久,安悅希還是昏昏沉沉的,有人撥開她的手心,遞過來一杯溫熱的水。安悅希一飲而盡,是糖水,底部還有未溶解的白糖。喝完后,安悅希又把頭重新放回了膝蓋上,糖水的熱量從胃部散開,沿著血管,溫暖了四肢,她漸漸感到知覺回到了身體。
過了許久,安悅希終于不再流冷汗,也不再頭暈目眩,她抬起頭,赫然發現坐在一旁陪著自己的,是她最不想見到的阮昕。安悅希低頭看見了阮昕懷里的資料,是啊,阮昕和自己一樣備賽,當然也會留到這么晚,出現在這里。
“你沒事吧?”阮昕探頭問了一句。
“沒事了,我可以回去了?!?安悅希捏了捏有些麻木的雙腿。
“明知道自己有低血糖,何必這么拼?”阮昕不解。
或許是夜晚太寧靜,又或許是身體的疲倦不足以支持安悅希進行任何的偽裝,她選擇了坦誠?!耙驗槲也幌胼斀o你。” 安悅希低下頭,長長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比我出色的人很多,但就是不想輸給你。只是這一次,我這樣的狀態,明天恐怕也不能參賽了?!?/p>
阮昕似乎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末了她張了張嘴,露出了自嘲的表情:“其實,我也不想輸給你。整個班,整個年級,我最不想輸的,就是你。”
安悅希愣住了,沉默了很久,綁縛在心中的弦松開了,繚繞在喉嚨里的酸澀消失了。
原來你也……
3
阮昕和安悅希一起走到了公交站。阮昕說她也嫉妒,嫉妒安悅希能在臺上跳舞,嫉妒安悅希輕松完成單雙杠練習,嫉妒安悅希毫無顧忌地和同學嬉笑打鬧,安悅希的存在好像時時刻刻在提醒她,她的頭上永遠有一個隨時會遮掩她的影子。
公交車緩緩駛入車站,安悅希聽完了阮昕的敘述,和她告別:“這次你能贏了,以我現在的狀態來看,我明天沒辦法參賽?!闭f完,安悅希把書包往背上一甩,在車門合上的那刻對著阮昕大喊:“還有!今天!謝謝你!”
阮昕回頭,朝著安悅希的方向用力揮了揮手。
翌日,安悅希和老師請了假,去醫院檢查身體。英語老師很惋惜,但她更擔心學生的身體。醫生仔細叮囑了安悅希一番,等安悅希輸液結束回到學校,正好遇上頒獎典禮,安悅希赫然發現站在臺上的那個人竟然不是阮昕。
怎么回事?安悅希疑惑地四下張望。阮昕突然出現,拍了下安悅希的肩膀:“找我?”安悅希指了指臺上的同學,阮昕滿不在乎地拍了拍胳膊:“我退賽了。你不在,我沒對手,也沒什么意思;你來了,狀態不好,我贏了更沒意思。一個學校的比賽,我們以后有的是機會?!?/p>
面對阮昕那大大落落的態度,安悅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事后,安悅希并沒有像童話故事里那樣,和阮昕成為至交好友,也沒有成為無話不談的姐妹。安悅希依然會嫉妒阮昕,只是再也不會因為嫉妒心感到羞恥,而是光明正大地在她取得比自己高的成績時,上前毫無顧忌地擰著她的臉:“又比我好!真讓人嫉妒!”阮昕則會樂呵呵地笑著打掉安悅希的手。
等下一次安悅希出現在舞臺上時,阮昕便會在角落等著她,在她跳下后臺的那一刻,遞上一杯奶茶。阮昕揪著安悅希的下巴:“會跳舞了不起啊!”小姑娘一邊吸著奶茶,嚼著珍珠,一邊理直氣壯地回阮昕:“對啊!就是了不起!”
安悅希和阮昕之間依然會競爭,依然會不服氣,只是比起口是心非的否認和故作大度,她們都選擇了坦誠,坦誠面對對方的優秀,坦誠自己的不甘心,坦誠地把這些“嫉妒”的小心思傳達給對方,沒想到,當“嫉妒”遇上“嫉妒”時,竟然讓彼此都變得明亮起來。她們仍然是森林里兩朵相似的花,但同時盛開,相互映襯,反而激發了彼此更旺盛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