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之事
多年之后
回想那些美好之事
我還是想跳起來歡呼
或坐下來慢慢品味
一想起,那些,美好之事
它們就像親人一樣突然
此地,此刻,站在我面前
家具一樣天然淳樸,
鏡子一樣光明磊落
樹木一樣單純健在
它們是善之至善
美德上織出的祥云圖案
不同的生活圈,我們如此迥異
即使心靈到了至暗時刻
美好之事也曾來過
并于世間留下榮譽和美名
對黑暗和丑惡無法容忍
對敷衍和空洞無情擯棄
我希望美好的事招之即來
每一天打開新鮮的生活大門
它們第一個向你撲來
一種光亮,仿佛帶著使命
一種光亮
仿佛帶著某種使命
降落到地上,濕漉漉的
假如沒有這雨點
這個世界里
人們會多么寂寞
無聊,苦悶,這是人間的
同時也是來自天堂的音樂
這沙沙的輕微聲音
嘩嘩的大到雄渾的交響
這一切構成誰的命運?
天地間的這把琴
非如此彈奏?非如此不可?
五線譜中的人
一邊忙著譜曲
一邊忙著演奏
大蜀山秋色
你三畝、我兩畝、他一畝
九十九畝菊花栽進大蜀山
栽在玉米地的左邊,大豆地的右邊
也栽在父兄和中藥公司簽訂的合同書上
九十九畝菊花拼出了鄉村秋天的圖景
人們戴著草帽在菊花地里除草
太陽也是一頂,為人間佩戴
經過花田的人,停下腳
回頭看見幾只蜜蜂從遠方飛來
“種豆南山下
不如種植經濟翻倍的中藥材菊花”
青青大蜀山與五月交好
才有人把整理好的菊花理論種在大蜀山
讓風雨來讀,讓陶潛來讀
讓以泥土為命的父親來讀
十月,大蜀山的秋色濃了
菊花推開毛茸茸的眼簾,一下就把碧空裝了進去
摘花的日子——好久沒看到過這種龐大的場面了
一支勞動的大軍從村莊開過來
一個個瞬間,被手上的菊花填滿
秋風微笑著翻過山岡
坐進中藥的光芒里
菊花,你明目的屬性借我一用吧
讓我一眼就看見秋波
讓我一眼就望見未來
田園小趣
我喜歡春天
蟲子和繭一天天多了起來
花朵們飛上了樹
三兩只雨燕站在身后的電線上
七八聲鳥鳴,斜插進天空
思想在夏天里開始出汗
鋤頭刺進大地的神經
我有責任替年老的父親
把身影拉長在更大的版圖上
我喜歡秋天,作物的膨大部分
猛烈地吸收著大自然的能量
春華秋實,萬物有了對應
站著、躺著,都是一種傾訴的方式
火爐上的紅薯已熬至金黃
桌上的酒杯斟滿
你一如既往,開挖河道,給冬天裝上閥門
在曠野的風中,醞釀出了一場暴風雪
我喜歡這些大地的詩行
一年四季,不論你何時到來
它都派清風迎接
問:這首蘇北小令,可否作田園一絕?
從沒有真正的安寧
老姐姐,穿著平底布鞋,歡快地
滑入廚房,伴著并不靈活的腰身
三個半大不小的孫子
正在哄搶你端出的各色食品
在這之前,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在青春期
開始兜售各色愛情
聽他們催命似的崎嶇聲音
使中年的荔枝樹脫下了光鮮的果實、葉子
令人羞愧地變成一棵光棍樹
在這之后,兒子豪奢的店鋪里,男人們的微笑
令啤酒的泡沫四溢。
生活自帶節拍,
毫無順服,你把清潔和微笑做得太絕
老姐姐,身邊已沒有愛人的肩頭停靠你的憂郁
沒有一顆心靈為你狂跳
沒有一雙手為你撐起雨傘
一面鏡子,何時崩潰?
你一寸一寸生出的蓬草白發
那些早已沉沒的臉
在節日前的緊張和喧嘩里
你是最不引人注目的一個
如同一股陳年的空氣,懸浮在地板和天花板之間
只有一只灰色的貓咪是你的同伴
面對狂飲的兒孫,一個聲音從沙發上發出
“別,別再喝了!”
或者是睡,或者是坐,或者是站
老姐姐,你尚還懂得時間的分層
由諸多高興和傷心構成的細節正通向未來——
蔚藍空氣,寂靜田野,迷人的白色花朵
從沒有真正的安寧
龍須山
放下九重虛寧,或手頭工作
一年多次
我仍不能說我是龍須山的常客
每一次我薅著龍須草進山
在大山面前,我必須變小
小,才能看得見原始,大小如削鐵的山峰
萬山之巔的云濤
這一次,我還是沒有踩出一行清晰的腳印
這座山與別的山終有些不同
它是一座沙化了的山
風化的巖石沙礫
與周圍青蔥的群山對比鮮明
那么顯眼地矗立千年
帶著滄桑歲月中的蒼涼和孤傲
在宣城,一個人從生命中穿過
說不出敬亭山、清涼峰、鄣山大峽谷的人
有什么資格來說愛家鄉?
不到龍須山頂看龍池
憑什么說愛山?
我這樣描寫龍須山的
青山隱隱、奇峰怪石、植被豐茂
一道瀑布流泉穿越山峰、綠色和古今
一片云海霞光刷新的龍峰禪寺暮鼓晨鐘
天就要亮了,鳥鳴揭開了云霧
山下的村莊更加純凈,彌新
我多情地愛著鄉下
你在油菜花叢中 偶爾回頭
看到出東門過小橋的那彎流水
它馱著親人們的目光去了江南
那個在東風里斜騎牛背的兒童
在大路上到處撒播牧笛的音符
皖北盛日午里暮里哼唱泗州戲的姑娘
她涉過長江轉眼成了江南佳人
那個在藥都亳州穿長衫彈劍自吟的老人
輕松自由 揮舞無盡的
太陽金粉和春風絲帶
一捧湖水,清澈得就像沒有污染的山泉
一根竹筍,清新得就像剛從泥土里冒出來
那些在春天的池塘里擺好樂器的青蛙們
成為了最后的一批鄉村歌手
就在頭頂三米高的樹枝上一群候鳥的歡鳴
不絕于耳
它早已通過露水加進了田園大合唱
我孤獨的貓頭鷹兄弟站在夜的頂端
它犀利的目光其實就是一道死亡的閃電
我多情地愛著這些鄉下
黎明、氣流、葉蝶、雜樹林
活著的墳塋、交談、亮光、日常生活
從三月到九月
那個住進果實里造糖或釀酒的女神
那個住進種子里磨面的人
孩童時的想象 像樹上堆砌的黃金
它們不是黃金只是滾向城市的車輪和果實
這些鄉村不是一天天在擴大版圖
而是在日日更新
花壇里月月月季月月怒放
行道旁劍麻抽劍 只是劍筒空空呵
漫步于藍色月光和鄉村剪影
你心明如鏡
古老的村莊鐵樹開花
她成功避開了現代化的喧囂
如今,颯颯雪花
不過是上帝撒向人間的雪花銀
一張中年夫妻和女兒的合照
看到一對中年夫妻和女兒登堂入室
走上時代墻壁,從微笑開始
微笑到最后
原來找到了開啟幸福大門的鑰匙
你看到門把手上是幸福的虎頭玩偶
六角梅在雪白的紗窗邊旁逸斜出
寵物狗像上帝一般的威儀
有時也像老朋友一樣大方、熱情
你看到餐桌上清澈見底的綠水晶花瓶
總是插著一枝荷花,或二朵玫瑰
那里永遠游動著紅色的金魚和透明的小蝦
鳳仙花在床頭搖響綠色的鈴鐺
日子幾經裝潢
直至命運的顏色從暗淡轉入金黃
雪白的墻上有一幅馬蹄蓮成千上萬朵開放
這水到底有多深,生活就有多深
這世界擁擠,只生一個不少
在人間建造美麗天堂
木材是父親從廬山運來的
清風是母親從北方捎來的
好夢是女兒用音符編織成的
跟隨綠色的鈴鐺
跟隨女兒歡快的腳步
一張中年夫妻的合照,純粹的葡萄園
在你們的注目下,溫柔地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