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有頭痛病。尤其是秋冬
在地里干活,涼風一吹
額上就像有一條細細的鞭子
不停抽打,一擰一擰地疼。
因此每年進入秋季,她頭上都系著
一條白毛巾,仿佛戴著一朵
碩大的花,又像頂著一片
從山崖摘下來的瀑布
六十八歲那年她去世了
帶走了兒子為她買的
平時舍不得穿的一套灰呢服
和一雙平跟黑皮鞋
入殮時,忘了把那條日日不離的
毛巾放進棺材。每年大暑前后
雨過天晴,我總看到一朵
思緒繾綣的白云
停在她的墳頭,遠遠看去
像她留在世上的那條
覆在頭頂的白毛巾
云堆雪
在藍上堆白,海里堆冰
靛青的天空中
堆一團團棉絮
盛夏,母親在棉田打杈扶鈴的身影
被我看見——
她把天堆低了,那些飄拂的云
在村落,山尖,古塔,天際線佇立
從流徙的風,連綿的青山
堆至寓居之城
水杉的尖頂,高樓的灰檐
南之南,西以西的
盂蘭盆節暮晚。一年一度
祭奠的煙火,在合十的掌中
升騰,縈繞,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