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紅

作為團部宣傳干事，我被抽調到軍史編輯小組，任務是整理資料，在“八一”前出一本軍志。本來一切都挺順，但在遇到一位犧牲的英烈高山時，卡了殼。

高山，阿里守邊戰士，只有一張照片。稚氣未脫，咧嘴笑著，黝黑的臉蛋上泊著紅圓圈，那是西藏軍人高原反應后共同的顏色。

我找到了當時參與救援的戰友方向。方向說，高山為幫助陷入懸崖邊雪坑的汽車脫困，不幸墜落，當場犧牲。去年冬天，高山班長帶隊巡邏，天擦黑時，天陡降鵝毛大雪，路遇一輛乘坐十幾人的車陷入雪坑。他讓副班長帶隊返回，自己留下來幫助司機脫困。接到險情，我們和急救人員趕去，高山已經被兩根樹枝扎成的簡易擔架抬上來了，臉色青紫，瞳孔放大，連氣息都弱到聽不清了，除了口袋里一張新婚夫妻合影照片，連一句話也沒留。方向話沒說完，眼圈就紅了。

聯系到了駕駛員，他說，那天黃昏，車的右后輪陷進一個土坑，高低出不來了。天氣越來越冷，車里的老人和孩子受不了，下來幾個人推車也紋絲不動，那個執勤的高班長主動留下來幫我們解困。他讓我掛一擋，穩住油門，他在輪胎后面推車，堅持了十幾分鐘，終于，汽車脫困成功。可是他卻不幸摔下懸崖。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后來才知道那天正是他將復員回家，和妻子團聚的最后一班崗。

汽車、火車、中巴車，幾經輾轉，我見到了高山的妻子原青。原青說，我打小喜歡紅色。家鄉果園的蘋果紅，天安門前飄揚的國旗紅。所以，我初次見到高山哥臉蛋上的高原紅，感覺特別親切。高山留給我們娘兒倆的只有這摞書信。最后一封信，說不論男孩女孩，都叫高原紅。

我聯系到當初第一時間采訪報道的記者凌云。凌云說，那是我今生唯一一次失敗的采訪。原青是我爸戰友的女兒，當初原青看到高山臉上高原紅的照片，心里就喜歡上了。后來，二人喜結良緣。誰知道，結婚第五年，要轉業回家，一家人正盼著團聚呢，卻等來他為救一車人犧牲的消息。當我采訪時，高山老爹說：“高山娃兒活得值啊！一個人換十六條人命。”其他啥也不肯說。我的采訪一無所獲。

后來，在“高原紅”軍人展覽館，我見到了退役保障局局長。局長說，高山同志犧牲十年，我們縣政府獲準接烈士遺骨還鄉，安放烈士陵園。萬人空巷，自發接烈士回家。一束束鮮花，一聲聲鳴炮，一個個英姿颯爽的標準軍禮，一雙雙淚眼婆娑在街道兩旁。

隨著他的手勢，我仔細觀看展館玻璃下高山和原青的放大照片。穿著軍裝的高山英氣逼人，紅裙子的原青羞赧地笑。高山臉上的高原紅映著原青的紅臉龐，喜氣洋洋的。

望著照片上的高原紅，我莊重地敬了一個軍禮。

（選自《小說月刊》2024年第2期，有刪改）

賞析

選文圍繞阿里守邊戰士高山的英雄事跡展開，串聯起多個感人場景，既有高山為救陷入雪坑的車輛英勇犧牲的悲壯瞬間，又有他與妻子原青聚少離多的愛情故事，還有家人面對噩耗的堅韌，以及家鄉人民迎接烈士的莊重場景，全方位展現出一位平凡又偉大的軍人形象。文章運用訪談式結構，層層遞進還原英雄全貌，情節豐富真實。同時以“高原紅”這一具有高原特色的外貌印記為線索，串聯起高山的軍旅生涯。結尾“我”的莊重敬禮，引發讀者情感共鳴，升華對英雄的敬意。

思考

如果讓你以高山戰友的身份，為高山撰寫一篇發言稿，你會著重突出高山的哪些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