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epSeek火了!它的火,不在于概念,而在于實實在在的文本處理能力驚艷到了人們。試用了幾天,說一點我的感受。
目前,我嘗試最多的還是創作詩歌,乍眼一看,確實很優美。我將其中自認為還不錯的一首發給了一個詩友,結果他一眼看出了是AI。
在真正懂詩歌的寫作者眼中,DeepSeek雖然相對于其他AI,比如文心一言、豆包、ChatGPT等已經“自主”思考了不少,詞語優美無敵,但還是缺乏情感與溫度,更缺乏詩歌的“現場感”。
簡而言之,DeepSeek創作的詩歌,唬一唬外行還可以,內行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所以,真正的詩歌寫作者,玩一玩是可以的,我想幾乎沒人當真用來投稿發表的。
邏輯很簡單,劃不來。就在我準備開始寫這篇短文時,《詩刊》副主編霍俊明已在朋友圈發表聲明:“告詩人——目前已發現個別人用AI生成的詩投稿,我們已經有檢測AI寫作的軟件。如有此類情況,作者將拉入黑名單,在《詩刊》永不刊用。”
真正的寫作者自然懂得其中的奧妙。用AI批量創作的東西,用來投稿發表,等于“自尋死路”。
不只是詩歌。真正文學創作是一場生命的燃燒。在這場燃燒中,作家將自己的生命體驗、情感積淀、思想結晶轉化為永恒的文字。這不是簡單的詞語排列組合,而是一次次靈魂的淬煉與升華。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寫出的,用以將時間具象化的那些文字,改變了文字的內涵,而這一點,是任何AI目前所不具備的。
從屈原投江明志到海子臥軌殉詩,從卡夫卡在病榻上完成《變形記》到普魯斯特在哮喘發作中寫下《追憶似水年華》,文學史上無數偉大作品都印證著:真正的文學創作必然伴隨著生命的一次次燃燒。因為沒有人知道那些能使自己發生轉變的文字隱藏在什么地方,唯一解決的方法,就是融進自己的血液與生命,坐下來,一個字一個字地寫作。
托爾斯泰在創作《戰爭與和平》時,將自己對生命的全部理解注入其中,他研究歷史檔案、走訪戰場遺址、體驗農民生活,用十二年的時間完成這部史詩巨著。
魯迅在創作《狂人日記》時,正處于人生最黑暗的時期。他對中國社會的深刻觀察,對國民劣根性的痛切批判,都源于他對生命的深刻體驗。這種體驗不是旁觀者的冷眼觀察,而是參與者的切膚之痛。
雖然DeepSeek的算法能夠模仿任何文體,從海明威的簡潔到普魯斯特的綿密,從杜甫的沉郁到李白的豪放,它可以在幾秒鐘內完成過去需要作家數年甚至數十年才能達到的文體造詣。但正是這樣,慢寫作,我將之定義為作家真正的寫作,反而成為一種稀缺的奢侈品。
這種慢,就像我們現在的手工匠人一樣,一針一線,一點一滴地打磨,每一處細節都凝聚著自身的溫度與情感。
普魯斯特在《追憶似水年華》中花費數十頁描寫一個吻的細膩感受,這種近乎偏執的慢,在AI時代反而成為最珍貴的文學品質。
當AI的算法能夠完美模仿任何文體時,那些破碎的、私密的、反邏輯的書寫反而凸顯出獨特的價值。這種寫作的破碎性、私密性、反邏輯性,就是作家來解決他與其生活環境之間沖突的一種方式。
任何作家,我再重復一遍,總是以個人經歷為出發點進行創作,都會有獨一無二的意識形態思想,這種思想會反映在他的作品細節里,而這也是任何AI目前所不具備的。
DeepSeek可以模仿卡夫卡的荒誕,但難以復制他內心深處的孤獨;可以模仿杜拉斯的意識流,但無法重現她生命中的創傷記憶。這些無法被算法復制的個人體驗,正是文學最珍貴的部分。就此,拉丁美洲“文學爆炸”四主將之一、哥倫比亞小說家、記者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有過這樣的論述:所有偉大的文學作品都應該以具體現實為基礎。
脫離了作家獨一無二的思想的現實,AI的作品必將有一股濃濃的“化學味”,而這種味道,或早或晚傷害了讀者這個根基。我想這是寫作者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但不可否認的是,對寫作者而言,人機共創的時代,不管承不承認,它都已經來了。如何利用AI促進創作,智者見智,仁者見仁。但無論如何,都需要我們有更清醒的認知,文學的價值不在于生產的效率,而在于生命的深度。當我們擁有了無限的文字生產能力時,更需要守護那些需要時間沉淀的、充滿人性溫度的文字。
因為真正的文學,永遠是人類靈魂的鏡子,映照出我們內心最深處的情感與思考。在這個意義上,文學創作不是一場競賽,而是一次次深入靈魂的探索,是對生命本質的永恒追問。
注:此文在創作中,借用與DeepSeek對話的一些觀點。
張茹,女,記者、詩人,哲學碩士,河南日報社頂端文學頻道主編。2023年華語十佳新銳詩人獲得者。詩集《夜飛夜》獲2024年度十佳華語詩集獎。2024年華語第六屆奔流文學獎詩歌獎獲得者。散文、詩歌見于《人民日報》《詩刊》等各大報刊,入選多年度《中國散文詩年選》《中國詩歌年選》。著有詩集《夜飛翔》(南方出版社)、《夜飛夜》(長江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