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從前不太喜歡春天。年少時覺得春日艷俗,梅雨連綿又流感高發,總不如夏日那般熱烈得直接,燦爛到輕狂。十幾歲明明是這般直白莽撞的年紀,卻偏偏被冠以“青春”的名義,硬生生和春天這樣溫吞黏糊的季節扯上關系,著實令人不解。
我曾無數次懷念學生時代的夏天,天光漫長,空氣滾燙,冰棍刺激唇舌,汗水浸濕衣衫,漫天試卷飛舞成雪花,再飄落成兵荒馬亂的告別。于是,夏日傾盆的暴雨帶來猝不及防的成長,朗朗高懸的繁星又好似少年記憶里無數刻骨銘心的珍藏。
但隨著年歲漸長,再看那些肆意張揚、橫沖直撞的過往,心向往之,卻再不能及。我總是叫嚷著至死是少年,但也真的發現,歲月消磨掉少年意氣,留下疲憊和不安。也正是此刻,突然讀懂了“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原來這才是春天。無限綿長的愁思,繾綣盎然的生機,沾衣欲濕,吹面不寒,白晝與黑夜平分春色,花香和鳥鳴隨風入夜,細雨與溫暖潤物無聲。
原來這竟是春天。青春年少,乍暖還寒時候,一半敏感細膩,一半桀驁叛逆;偶爾柔軟脆弱,但常常都是勇敢昂揚,就像小草破土,也像小樹萌芽。
原來這真的是春天。少年得意如春光明媚,萬紫千紅;少年愁緒似春雨淅瀝,絲絲縷縷;青春的悲歡和輾轉仿佛一場料峭的春寒,來得急,去得快,催著人茁壯,在不知不覺間將少年變成參天模樣。
這就是春天。朝雨浥輕塵的春天,亂花迷人眼的春天,煙雨任平生的春天,遙看近卻無的春天。
是啊,我意識到這一切,才發現,被譽為春天的少年,已悄然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