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墨時光

周末收拾房間時，我偶然發現一個落灰的筆筒，里面雜七雜八，都是我曾經用過的文具。

它是我高中時用的筆筒。我是一個戀舊的人，不僅不遠千里把它帶到我的大學宿舍，后來，我還把它帶到了我工作的城市。雖然，隨著電子化越發普及，加之我工作后搬了幾次家，秉承著“非必要不增加行李”的態度，我改變了很多習慣：我最大程度舍棄實體，讀電子書，做電子批注，做電子手賬，把大部分愛好裝進一方屏幕。

盡管少用紙筆，但我還是留下了這個充滿回憶的筆筒。翻出這個筆筒后，我心血來潮開始整理——干了的筆、漏墨的筆，統統都扔了。翻著翻著，我竟還翻出幾根已經用完的筆芯。

多年前的記憶忽然從我的腦海深處冒了出來。

高中時，我們學校附近的文具店是可以通過積攢用完的筆芯來兌換全新筆芯的。那時是寄宿制，每個月放一次月假。高一至高二，每次月假前的班會課上，班主任在臺上滔滔不絕，我就在下面小心翼翼地整理這一個月存下的廢筆芯，按照兌換條件分類收好。待班主任通知放學，我就直奔文具店兌換新的花花綠綠的筆芯。要是看到文具店有新進的包裝袋好看的筆芯，少不得要自掏腰包再買幾支。

順帶一提，筆芯包裝袋我也留著不少。學生時代我喜歡攢著那些五顏六色的包裝袋做書簽，時隔這么多年翻出來，我也依舊很喜歡它們。

除此之外，筆芯的筆尖也很有用。有些筆在地上摔一下就怎么也寫不出來了，找一個用完的筆芯頭，換到壞了的筆上，含住筆尾吹一口氣，讓墨流通，就好了。這個舉動唯一的風險是操作不當可能會把墨染得到處都是，要是不小心吸一口氣，還會讓墨回流到嘴巴上。

其實大可以扔了再買一支，但我始終秉持著“修修還能用”的原則。等到把一根筆芯完全用盡，然后把時間再往前倒三年，我還能變著法子把用完的筆芯利用起來，甚至給它賦上一層曖昧的含義。

我上初中的時候，學校里流行過一陣把用完的筆芯橫切成一個個細細的小圈串成手鏈的風潮。

之所以說它曖昧，是因為我曾經收到過一條這樣的手鏈，來自一個對我有好感的男孩。那是一條串著小鈴鐺的圓圈手鏈，雖然制作耗時，成品易斷，但這之于那時的我，是極為珍貴的禮物。

我當時并不知道男孩的心意，更可惜的是，他用時間和心意來表達感情的物件最終隨著時間的推移消失在了我的青春里。

遺憾過后，紀念便成了我留下廢筆芯的最大用意。

高三的時候，我沒幾天就會用光一支筆芯。墨水消耗的速度令我瞠目結舌。于是，我決定不去兌換全新筆芯，而是攢下來，看看我高三這一年能用完多少筆芯。

用光的筆芯越來越多，我的心卻像漂在大海里一般孤獨無依，起起伏伏。哪怕一根根用光的筆芯代表著我那段時間的刻苦努力，我依然不敢確定能否取得最終的勝利。

后來，我無暇顧及自己用了多少根筆芯。時間飛逝，日歷一頁頁被撕下……沒怎么變過的筆筒就像我戛然而止的青春，東西似乎都還保持著原樣，但在收拾的時候才猛然發覺——原來已經離開這么多年了。那幾根用光的筆芯，它們圖案各異，依舊美麗，永不褪色。但我的青春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此刻，當我回憶起高中時，我已經忘了青春里哭過笑過的具體事件。在記憶里留下鮮明回憶的，反而是我浪費了無數時間做的、那些無足輕重的小事。

我看到一支筆芯上面寫著“青春需要一場任性的成長”。我用小腳趾都能想到，當初我一定是被這句話打動才留下它的。而這么多年過去，我學會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卻變成——拋卻任性，拋下包袱，不再負重前行。哪怕只是一根用光的筆芯，積攢起來，搬家的時候也會變為沉重的負擔，最終還是要舍棄。人生的旅途太長，我們沒辦法帶著所有的東西上路。

我把其他用光的筆芯都扔了，思來想去，獨留下了這支印著句子的筆芯。

有些東西可以丟下，有些東西卻永遠留下來了。我需要留下這么一個小抓手、小鑰匙，在許久后再次幫我開啟塵封的記憶。或許，當我變成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躺在搖搖椅上，身上蓋著有歲月痕跡的毯子時，我會拿著這根筆芯，回憶我的年少時光。再通過這篇文章，回憶起青年的我對年少時的感嘆。在它們都變成泛黃的記憶后，感嘆一句，那時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