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民的樣報
我是在參加一次文學采風活動時認識劉民的,我們同住一室。我以報紙副刊編輯的名義向他約稿。他不問我有沒有稿費、稿費多少,而是問我給不給樣報。我說:“有的作者投稿發稿就是為了稿費,有沒有樣報都無所謂,你為什么這么看重樣報呢?”
劉民說:“打個比方,你在照相館里照了張相,而相片卻留在照相館里,自己手頭一張也沒有,你說你照這張相還有什么意義呢?”他說他看到樣報樣刊的喜悅遠遠大于看到稿費單的喜悅。
我表示理解,并答應發了他的作品一定給他寄樣報。
劉民又說:“坦率地說,我寫作的目的主要不在于賺那幾個碎銀兩,而在于精神享受。稿費標準高也好低也罷,只要給樣報樣刊,我都愿意投稿。因此,如果哪家報刊用了我的稿子不給我寄稿費我是從不會討要的,而不給我寄樣報樣刊,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總是想方設法地去要去找。”
他給我講述了他“想方設法地去要去找”樣報的幾個小故事。
“1983年,我在廣東的《少年文藝報》發表了一篇寓言,收到稿費單但沒收到樣報。那時候沒有手機、電腦,打長途電話太費錢,我就寫信去詢問,很快收到回信。我激動地用剪刀剪開信封口(而不是用手指隨便地撕開),卻發現信封里沒有報紙,只有一頁信箋,信上說:‘遵囑寄上樣報一份,請查收。’估計是編輯寫好了信塞進信封卻忘了放報紙。我不好意思再寫信要,但又不死心,于是給他們編輯部匯了錢郵購上半年的報紙。收到后我從中找出刊有我作品的那份報紙留存,其余的全部送給了我的學生。哦,我當時在一所中學當老師。
“1999年,我在鄰縣的報紙發表了一篇小小說,報社寄了一張《稿費通知》來,不是匯款單,稿費必須到報社領取。我就乘公共汽車去了鄰縣,出了汽車站又打了輛“馬自達”來到報社,先去編輯部要了一張樣報,再去財務室領了稿費。然后又打“馬自達”到汽車站,乘公共汽車回來。一算賬,來去車費是稿費的3倍,但我看著來之不易的樣報心里很高興。
“也有作品刊登后,我想方設法一直也沒得到樣報的。2011年,廣東肇慶的一家報紙發我一篇小小說,編輯說給我寄樣報了,但我一直也沒收到。我請他再給我寄一次,他答應了,但我還是一直沒收到,估計是郵路上出了問題。后來我在QQ群里認識一個肇慶人,就拜托她幫忙找找,她說她供職的單位有這份報紙,但最近搬遷比較亂,等安定了一定給我找一份,但一直也沒收到,有可能是忘了。我深感遺憾。
“外省一家報紙給我開了個專欄,編輯說現在經營困難。我說稿酬無所謂,只要給樣報我就很高興了。專欄半個月一期,連著出了幾期卻沒收到樣報,跟他要,他一會兒說最近太忙盡快給我寄,一會兒說年終一并快遞給我,但一直也沒收到,再發短信給他,他干脆不理睬我了。我一氣之下停止供稿。”
劉民嘆了口氣說:“有時候找樣報費了好大勁也不能如愿以償。為了保證能得到樣報,我后來一般不給外地報紙投稿,只給本地的報紙投稿,因為本地報紙容易找到。后來我發現雜志都給樣刊,干脆不再給報紙投稿,只給雜志投稿。還有編者編書擅自用了作者的稿子,卻一不給稿費二不給樣書,你說這算不算侵權?有一次,在書店里看到一個選本收了我一篇作品,我立馬掏錢買了一本。又一次,在網上看到一個選本收了我一篇作品,我干脆網購了一本。”
聽了劉民的講述,我有點小感動。我調侃說:“你如此看重樣報樣刊樣書,而不看重稿費,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寫了這么多年攏共大約得了多少稿費?”
劉民說:“我每收到一筆稿費總是存在一張專門的銀行卡里,這么些年來集腋成裘也有了十幾個W(萬)。我感到自豪的是,我用這些錢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資助了一名困難學生,從他上小學開始。現在他正在讀大學,我打算幫他到他大學畢業找到工作。大學畢業后他如果想讀研究生,我就繼續資助他。”
我肅然起敬,向他豎起大拇指:“給你點贊!”
爬" "樹
夏日午后,熱浪滾滾,大地像一個火爐,仿佛要把人間萬物烤熟。午飯后,大人們不得不休息一段時間。舅舅、舅母他們午休了一小會兒就要下田去,便吩咐小表哥正義和我在家看好小表妹素華。大人走后沒多會兒,我倆看小表妹在門板上睡得很熟,估計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醒來,便頂著烈日去了樹林里。
鄉下人家房前屋后都是樹,整個村莊掩映在樹蔭之中。爬樹是那時候鄉下大多數娃子愛玩的游戲。再高再粗的樹,我們抱上去,四肢并用,噌噌噌噌就上去了。
上去了干什么?高高的樹上隱藏著很多鳥窩。我爬上一棵樹,發現一個鳥窩,鳥驚飛,我驚喜地大叫:“鳥窩里有好幾個鳥蛋耶!”我取走鳥蛋,鳥嘰嘰喳喳憤怒地叫著抗議,我毫不理會。
小表哥說:“快放下快放下!鳥媽媽在孵蛋,一個鳥蛋就是一只小鳥,你拿走它的蛋就是拿走了它的娃娃,它會很著急的。”
我說:“聽說鳥蛋很有營養,我們把鳥蛋拿回家煮熟了給素華吃吧。”
小表哥說:“鳥蛋不能吃的,你看鳥蛋上有雀斑吧,聽說小娃娃要是吃了鳥蛋,臉上也會長雀斑的。”
我不曉得小表哥的話有沒有道理,只好很不情愿地把鳥蛋放回了鳥窩里。
我又爬上另一棵樹,發現這個鳥窩里有幾只羽毛還沒長齊的小鳥,我想把它們拿了去玩,又被小表哥制止了,他說:“我們也不曉得怎么養小鳥,拿回去它們肯定會死掉的。那我們就是殺死它們的劊子手,鳥媽媽會傷心死的。”
這時,我們看到鳥媽媽回來了。鳥媽媽嘴里銜了好幾條小蟲子。小鳥們一個個張大了嘴,嗷嗷待哺。鳥媽媽站在窩邊上,把嘴里的蟲子靠近一只小鳥的嘴邊,小鳥銜住蟲子就咽下了肚。鳥媽媽又把嘴里的蟲子靠近另一只小鳥的嘴邊……
我想起媽媽常在我的稀飯里埋一個剝了殼的煮雞蛋,而她自己卻從來舍不得吃一個;家里弄了什么好菜,她總是不伸筷子,卻盡著我吃……
我們決定以后每天到樹下來看看,我們要做小鳥的守護神,不讓其他調皮的娃子傷害它們。我們盼著它們快快長大。我們想象著,再過些日子,小鳥們的羽翼漸漸豐滿,在鳥媽媽的引導下一個個撲棱棱撲棱棱飛出鳥窩,飛上枝頭,飛向藍天……
“小鳥在前面帶路,風兒吹向我們。我們像小鳥一樣,來到樹林里,爬到大樹上。鮮艷的紅領巾,美麗的衣裳,像許多花兒在開放。爬啊爬啊爬啊,爬啊爬啊爬啊……”
我和小表哥開心地唱著篡改了詞的歌,在樹林里轉悠來轉悠去,一會兒爬上這棵樹,一會兒又爬上那棵樹。在樹上,突然看到鄰居家門舅母一邊哭一邊往圩里走,靜心一聽,家門舅母好像在說:“不好了呀,素華淹死了呀!”我們大驚失色,險些從樹上掉下來。不一會舅舅、舅母、我媽,還有好多鄉鄰急匆匆地從圩里趕了回來。
我們慌忙下了樹,悄悄尾隨人群回到家里,從人縫里看到小表妹肚子鼓鼓的,被趴放在倒扣的鐵鍋上控水。聽大人說,還不會走路的小表妹醒后估計是往前爬,頭朝下一下栽進了門板邊的尿桶里,尿桶里有半桶尿。小表妹未能醒過來。舅母和我媽撕心裂肺大聲哭起來。
我和小表哥明白我們闖了大禍,害怕極了。我們又進了樹林,又爬上樹,躲在密密的枝葉間。天漸漸黑了,我們聽到我媽還有幾個鄉鄰在滿村子找我們,他們走進了樹林里。
“正義啊,小正啊,你們在哪里啊?你們快回家啊!”
“正義啊,你妹妹沒了,你爸媽傷心死了!你再不回家,是要把你爸媽急死呀!”
“小正啊,趕緊回家吧,爸媽保證不打你們啊!”
我們哪敢下來,我們一動也不敢動。我們聽到我媽說:“我們再到公場上去找找,看看兩個兔崽子會不會藏在草垛里。”
我們迷迷糊糊地在樹上睡著了。噩夢中,我們咕咚從樹上摔了下來,我們嚇哭了。
“快來啊,兩個小娃好像在這里哦!”
原來找我們的人并沒有回去。我們聽到樹林邊有嘈雜的人聲,接著有幾個手電筒的光柱掃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