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輛車子在慌亂中側翻。翻得不是地方。
一車大白菜,原本像一座小山,現在散亂地滾落在狹窄的四岔路中心,阻礙了東西南北的交通。
“怎么回事?咋賣到四岔路口了?”交警高尚很焦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太像我弟了唄?!辈宿r唐東亮反倒惱火起來。
唐東亮心里明白,翻車原因和這位交警有關系。沒遇見他,心里就不會有聯想,不聯想,開車就不走神,不走神就不會因為急打方向避讓對面開來的轎車翻車。
唐東亮這一惱火,當然也讓高尚生氣,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近前。唐東亮的神情告訴高尚,他沒有受傷,但高尚還是問:“傷著了沒?要幫你撥打120嗎?”
“不用不用,我就是被卡在駕駛位了。”唐東亮確定了自己的處境。
“我來幫你想辦法出來?!?/p>
“沒法可想?!?/p>
“這一堆菜,難道你不要了?”
“不要了,反正也不夠罰了。”
高尚無奈,向前走了兩步,又折回頭。
抬頭望望,老天一臉鉛灰,他知道要落雪了。眼見四面路口已有幾輛車被堵,搶早市揀買便宜菜的人們往不遠處的菜場趕。
這里的市民有個習慣,大雪來臨前,家家都要備上幾十斤甚至上百斤大白菜過冬。高尚心里一動,對卡在駕駛室的唐東亮說:“十塊錢三棵,賣掉它怎樣?”
“隨你了……”唐東亮憨厚地笑了。
高尚來不及和唐東亮多說,他得盡快解決當前交通受阻問題,不到一小時就是上班高峰了。他拿過唐東亮的擴音喇叭,張大嘴巴,放開嗓門錄制叫賣內容:“快下雪啦,快下雪啦,大棵的黃心大白菜,十塊錢三棵,揀大拿,揀大拿……”叫賣聲通過錄音放大,道路四面,行人突然止步,紛紛轉身涌過來。
“……不下化肥,不打藥。贈鄰居,送姊妹,三棵包你二十斤,百年不遇大便宜。稀奇,稀奇真稀奇。走過路過的長輩、兄妹多包容,順手解決我工作大難題……”車幫上掛著的喇叭在叫喚。高尚一邊收錢一邊幫唐東亮叫賣。一時間,十字路口人頭攢動。不多時,散落路心的一大堆白菜,被熱心的市民搶得一干二凈。環衛大姐立即上前幫忙打掃了戰場。
唐東亮在眾人的幫助下,一邊從車里往外爬,一邊大方地高叫:“兄弟,留幾棵,送給環衛大姐?!?/p>
他爬出車窗,瘸行幾步,竟一屁股癱坐在地。
高尚查看他的腳踝,外皮腫脹呈粉紅色。他背對唐東亮,蹲坐下來,雙手過肩,示意唐東亮把雙手給他。高尚雙腿用力,把唐東亮背了起來。過馬路時,唐東亮伏在高尚的耳畔說:“你太像我弟了!”
高尚還要打120,唐東亮還是制止。他蹲在地上,卻把那條傷腿立起來,舉靠在樹干上笑著對高尚說:“自己身體,自己知道?!?/p>
高尚沒時間顧他了,就把錢袋子套在唐東亮的脖子上,轉身指揮上班高峰時段的車輛去了,交通暢通如常。
過了上班高峰,高尚收了唐東亮的駕駛證,又看了看他的腳踝,奇怪的是,他腫脹的腳踝竟然消腫如常,還能微瘸著走路了。
高尚不解地問:“怎么好得這樣快?”
唐東亮心里暗藏的喜悅掩藏不住了,他笑著對高尚炫耀說:“知道不,你除了一對大眼睛長得不像我弟,其他哪都像。我弟后天就入警隊報到了,我見你一身警服,才走神翻車的,不賴你賴誰?”
高尚又氣又樂,自語道:“我有責任,責任大了!”
唐東亮趁興繼續說:“我父母離世早,我和弟弟苦命相伴,如今總算見光亮了。我弟擅長跑步,我先做陪跑,后改騎自行車,再改電動車,四五年風雨相伴,竟伴出個全省中學生長跑冠軍。一雙喬丹飛影PB 5.0運動鞋是我弟的夢想。你想想,我弟如今干你這行,做哥的就是上天摘星,下水撈月,也想送他這雙鞋。我來賣菜湊錢,這不就發生這事了嘛……這腳踝嘛,是陪跑時摔傷的,陰天腫脹是常事,我這一倒豎,不就好了嘛!”唐東亮接著問,“怎么說,現在把這破車開交警隊去?”
高尚又仰面望望天說:“你回去吧。明天這個時候,也在這個地方,來拿你的駕駛證?!?/p>
唐東亮望著高尚的一對大眼睛,一時發起愣來。
第二天拿證時,高尚笑著交給唐東亮一雙喬丹飛影運動鞋,十分高興地向唐東亮祝賀:“我妹和我老婆給我買重了,這雙鞋送給你弟,誰叫我倆長得那么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