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

10月20日。

“砰砰砰……”錢才一邊用腳踢門，一邊大聲喊：“舅，舅，開門，開門！”張三從沉睡中驚醒，趕忙起床開門。門外的錢才慌慌張張地說：“舅，你、你怎么、怎么關機了？快去看看……”

“三十多歲的人了，遇點事就咋咋呼呼的。”張三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才不緊不慢地開口。

錢才大口喘著氣，盯著無動于衷的張三，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抓住張三的胳膊喊：“舅，出事了！你快去饅頭山……”

看著錢才微微顫抖的身體和驚恐的眼神，張三心頭一顫。他一把拿起自己的衣服，一邊穿衣一邊問：“出什么事了？”

“我們的電網，電死人了！你快去山上看看吧！”

“真的？”張三失聲叫了起來，“你沒看錯？”

“沒看錯，是人，是人！我看見他的衣服了！”

張三飛快地穿好衣服，沖出門去。

兩個人跌跌撞撞來到院子里，騎上電動車就走。十幾分鐘后，他們趕到了饅頭山。

一輪殘月懸在饅頭山山頂，照得山林中模模糊糊。風吹在草上、樹上，發出奇怪的聲音。樹影晃動，感覺有許多人躲在暗處，隨時都可能跳出來。張三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才伢說不定看錯了呢，不要自己嚇自己，這山上草都沒膝，誰半夜三更跑這來？才伢說穿了衣服，說不定是個假人呢？菩薩保佑！

張三握著手電筒往前走，錢才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今天手電筒特別不聽話，在手心中直打滑。離電網還有幾百米了，張三突然停下了腳步，錢才冷不防撞在了張三的背上。張三踉蹌了一下，站穩后回頭看了錢才一眼，問：“在哪？”

“還在前面，在北邊路口邊上。”錢才的手指向黑乎乎的前方。張三用手電筒往前照了照，手電筒的光似乎被山林吞噬了，看不清前面有什么。張三心中不停地翻騰：菩薩保佑，菩薩保佑，電網上千萬別是人，如果是人，我們害他沒了命，也害了我們自己。才伢是我親外甥啊，他的伢才上小學，萬一出事……

當手電筒光柱明晃晃地照在那個趴在電網上的人身上時，張三頭腦一片空白，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此刻，他多么希望時間回到三天前。

10月17日。

“喂，舅，不好了，我在遠處看到電網上有個黑乎乎的東西趴在那，我沒敢走近看，不會是人吧？你快來看看！”錢才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到了驚嚇，他的聲音有些不真實。

“不會吧？這半夜三更的，哪有人上山。我們在山上守了幾天，鬼影子都沒一個，哪有人啊，可能是野豬吧。”張三邊說邊從床上起來，“別急，我馬上過來。”

張三把電動車開得飛快，他預感今天撞上電網的一定是頭野豬。這幾天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不知道是多大的野豬，兩百斤？三百斤？太大了兩個人還搬不動。年輕時殺豬分肉的手藝又要派上用場了。以前張三曾做過一段時間的殺豬匠，燙毛開膛十分利落。每年殺年豬，請他殺豬的人都得排隊。后來，村子里養豬的越來越少，張三這手藝就沒了用武之地。

果然如張三所料，撞上電網的是一頭野豬，足有三百多斤。看著眼前的野豬，張三拍著錢才的肩膀說：“才伢，聽我的沒錯吧？你要不是我的外甥，這么容易掙錢的辦法我才不會告訴你。以后不要遇到點事就大驚小怪的，明明是頭大野豬，你說是個人，這不是自己嚇自己嗎？這山上不會有人來的。”

錢才臉上的笑都快溢出來了：“舅，還是你厲害，想出來這么好的辦法掙錢，這樣來錢真快。”

兩個人齊心協力把野豬抬上電動三輪車，趁天還沒亮，運到了張三院子里。燒水燙毛開膛，張三的手藝一點都沒生疏。兩個人忙了三個小時，把野豬打理干凈送到飯店，賣了8000元。錢才興奮地說：“舅，你真厲害，有這本事，怎么不早說。”

“現在開始也不晚，弄得好，一年能掙打工幾年的錢。”張三感覺自己是個打了大勝仗的將軍。

如果時間可以回到這天，張三再也不上山安放電網了。

其實，錢才希望時間回到十天前，希望自己繼續做泥瓦匠掙辛苦錢。

10月10日。

“才伢，我想到一個輕松掙錢的辦法，你跟我干，肯定比你干泥瓦匠掙得多。”那天傍晚，張三在同村的外甥錢才家吃飯，邊喝酒邊說。

“還有這種好事啊？掙得又多又輕松？我覺得我現在一天掙兩三百已經不錯了，就是累了點。”錢才還挺知足。

“現在山上的野兔、野豬多得不得了，想辦法弄點去賣，不比做泥瓦匠輕松？你不就是給人家砌砌院墻、蓋蓋小房子嘛，也不是天天有活干。再說，我們晚上去，也不影響你白天做工掙錢。”張三的臉紅紅的，兩只眼睛格外有神，仿佛已經看見鈔票紛紛向自己飛來。

“舅，你有獵槍？”錢才懷疑地看著張三。

“我沒獵槍，獵槍也不管用，要用電網，你用過嗎？”張三湊近錢才，不由自主地壓低聲音。

“電網？我不會用！”錢才搖搖頭，“再說現在保護野生動物，萬一被抓到……”

“現在野豬太多，都下山禍害莊稼了，弄幾只沒事，誰會管啊。用電網簡單，我教你。電網我已經買回來了。你跟著我干，我還能虧待你？以前我就用過電網，后來管得嚴了才不弄。等電到野豬，就拖我院子里去燙毛開膛，你舅媽去城里給你表弟帶伢去了，我現在天天一個人在家，我家又在村子的最西邊，單門獨戶的，沒人知道。”

那天夜里的月亮很圓，張三開著電動三輪車載著錢才去了離村幾里外的饅頭山，邊拉電網邊給錢才講解，怎么安放電網、怎么收電網，有哪些注意事項。

“這電網萬一被人碰上，那可不得了！”錢才不放心。

“你看這山，除了樹就是草，路都快被草遮得看不見了，誰沒事大半夜跑這山上來啊。”張三安慰錢才，“你要不放心，我們就在這兒等。”兩個人在山上等了四五個小時，收獲了三只野兔。

接連三天，兩個人都半夜去布電網，天亮前收電網回家，收獲都不大。

“現在動物都成精了，知道有人，都不肯過來。我們都換了幾個地方了，每天就電幾只兔子，不劃算。”那天回去的路上，張三說，“明天我們不要守在這里了，我十二點來拉電網，發微信告訴你網在哪，你晚上早點睡，到早上四點左右去看。如果電得太多拿不動，你就打電話給我。”張三憧憬著。

這三天，他們都如此操作，收獲的獵物確實多一些，不過也都是野兔之類的小動物。后來，他們終于收獲了那只大野豬。休息了兩天后，張三又去山上安放電網，沒想到這次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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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情通報

2022年10月20日5時許，我局指揮中心接到報警電話：我區饅頭山發生一起非正常死亡事故。經調查，死者韋某某，男，28歲。10月19日晚，韋某某與其父發生爭執后離家出走。20日凌晨，韋某某在饅頭山上觸碰到張某私設的電網，觸電身亡。事故發生后，張某撥打電話報警。目前嫌疑人張某已被公安機關采取強制措施，案件正在進一步偵辦中。

××區公安分局

2022年10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