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化：在松花硯上“蘸”一筆漪綠的江山

北緯41度，東經125度，從長春的南面偏東，驅車3個多小時的距離，有位于長白山區的通化。通化有淺啜微醺的葡萄酒，有著“中國葡萄酒之鄉”、“葡萄酒城”的美譽，有中國最早、亞洲最大的地下酒莊，更有天賜奇石，或許因奇石的顏色，和六月山谷中開放的馬尾松花色澤接近，或許來源于滿語“松花”，“松花”是天或者天賜的意思，此奇石名為松花石。

如果說，葡萄酒是通化腮邊的一抹胭脂紅，那么經松花石數億年的奔赴，由能工巧匠雕琢而成的松花硯，則是通化的風骨。葡萄酒和松花石，剛柔相濟間，講述著通化的故事。

讓我們用一杯葡萄酒的時間，聽一聽松花石如何在清代被攜到昌明隆盛之邦，詩禮簪纓之族去走了一遭，被賜封為御硯。之后隱伏沉淪于荒煙蔓草中，兩百年后重見天日，躋身十大名硯的傳奇故事。

地質學家說，所有的石頭都是由熔巖冷卻下來的，但松花石不是。松花石的表面和它的內里一樣，冷峻沉靜，這種冷峻沉靜，比冰還冷，比火還燃。

數億年前，海底淤積的細泥經過沉積、覆蓋、壓制等物理過程，鬼斧神工般地形成了堅硬的沉積型微晶石灰巖——松花石，松花石呈綠色、青色、黃色、褐色、紫色，多以綠色為主。綠色按濃艷程度，又細分為翡翠綠、蘋果綠、黃楊綠、菠菜綠、青灰綠、淡灰綠、暗灰綠。用手敲擊，有堅木聲的為上品，金屬聲為中品，瓦缶聲為下品。自然界在完成松花石這個作品的同時，也給了它顏色如松、紋理如畫、敲擊如銅而又質地細膩、貯水不涸的品質，從而成就了它后來的“硯”冠群芳。

最初，松花石是磨刀石。在明朝中后期，始有硯作，偶露崢嶸。到了清朝，康熙、雍正、乾隆等皇帝對松花硯都十分欣賞。第三次東巡后，康熙皇帝極力推崇松花石制硯技術和藝術觀賞性并擴大制作規模，制作出了大量的松花石硯以供賞賜之用。康熙賜封松花硯為“御硯”。

乾隆67歲時，命內臣重修硯譜，該書（卷二十二）將松花硯作為附錄之首刊出，松花硯被提到名硯之冠“端硯”的品級，更是贊松花硯“濕潤如玉，紂綠無瑕，質堅而細，色嫩而純，滑不拒墨，澀不滯筆，能使松煙浮艷，毫款增輝”。《欽定西清硯譜》流傳至今，是中國歷史上最具權威的硯譜。

當年，清朝把長白山作為發祥地，封為禁區，可以入山采集松花石料的只有皇宮的“造辦處”。他們將石料運回皇宮，制成御用專品。如今，存世的松花石御硯近百方，大都存于北京的故宮博物院，多制于康熙乾隆時期。江西省清江市博物館藏有一方松花石硯，原系乾隆帝賞賜漕運總督楊錫紱。也正是因為松花硯被皇家獨占，民間不見它的蹤影。而隨著清王朝退出歷史舞臺，松花硯也越制越少，石料的來源，一直都是一個謎。

松花石一睡兩百年。

兩百年間，它睡在二道江長勝村的仙人洞，睡在通化縣大安鎮的別鴣洞……滿頭白發的老太太在山洞口祈福過平安，放牛倌趕著牛在洞口悠然地經過，山洞洞口或深或淺層層疊疊的全都是綠色的石頭，引起他們的好奇，也指給一直在找尋松花石的時任通化市工藝美術廠的廠長張有發。

1979年3月的一天，張有發捧著一塊石頭來見時任吉林省二輕工業局黨組副書記、副局長高文。這塊鵝蛋大小的石頭，已經由廠里當時最好的技師劉祖林進行打磨，做成硯臺。硯雖然不大，但墨走硯池，滑而不拒；筆舔硯石，澀而不滯；呵氣成水，按壓有痕；貯墨放置，經久不涸。

高文當即介紹張有發去找吉林省博物館的文物鑒賞家張再天。1980年5月25日，經原中共吉林省委宣傳部部長，時任中共中央黨校教育長的宋振庭同志牽頭，在北京四川飯店舉辦了“松花石硯鑒賞會”。在京的80多位領導和著名金石鑒賞家、書畫家、國學大師等一致認定，該品的石質與故宮陳列的清代“御硯”完全相同。

“色欺洮石風漪綠，神奪松花江水寒。重見云天供割踏，會看墨海壯波瀾。”趙樸初先生欣然賦詩，感懷松花硯重見天日。“鴨頭春水濃于染，柏葉貞珉翠更寒。相映朱珅山色好，千秋長漾硯池瀾。”啟功先生也為之唱和。

隨著松花石的大量出土，涌現出一大批優秀的制硯人：通化市有劉浩音、周輝標、李兆生、張新等；白山市有張世林、崔小華等。一大批工藝美術大師鸞翔鳳集，利用浮雕、陰雕、鏤空雕、圓雕等工藝，將一塊塊渾璞天然的松花石賦予思想和靈魂，點石成金。

通化市松花石被發掘后，延邊相關部門也相繼進行了大規模的工藝硯的開發和生產。吉林省在白山市成立了長白山松花石研究會，在通化、延邊設分會。

2000年開始，白山地區依托當地豐富的資源優勢，先期發展起松花奇石產業，后期重點挖掘了松花硯的生產和加工，使之成為拉動地方經濟的支柱產業。白山市的江源區被命名“中國松花石之鄉”、“中國觀賞石之鄉”，并舉辦了多屆江源松花石文化旅游節。繼2010年之后，通化市再獲“中國松花硯之鄉”的殊榮，成為“中國松花石基地”，建起關東文化產品交易市場，在通化師范學院開設松花石藝術設計雕塑專業課，通化縣大安鎮建設成松花石主題小鎮等。

自1979年發現松花硯石材，40多年來，集體、個體的松花硯作坊和企業競相發展，從事松花硯雕刻生產及經營的相關人員達數萬人。松花硯成為通化市和白山市獨具特色的新興文化產業，蓬蓬勃勃地發展起來。松花硯位列中國十大名硯之一。

目前，正在開發和使用的石坑有白山市江源區庫倉溝、棒槌砬子、后葫蘆溝等松花石坑；通化市通化縣大安鎮小圍子、元寶頂子、大安七隊等松花石坑；通化縣葫蘆套村孤砬子二隊、水壩溝等松花石坑……這些石坑讓我們在松花石文化中感受到對太陽、河流、山林乃至天地萬物的崇敬，對歷史文化的敬重和對未來的期待，也讓我們同書法、繪畫、詩詞一道沿著石頭的足跡，去尋找億萬年前某個時間石頭與火有溫度的相逢。

一杯葡萄酒飲盡，松花硯的故事還在繼續敘說著，那團裹在冰冷之下的灼灼烈火還在燃燒，在松花江水研開的墨塊里，在游龍走筆的詩情里，在宣紙徐徐鋪開的吉林風骨里，在松花硯上“蘸”一筆漪綠的江山里，在彼時，亦在未來。

（作者：吉林省文聯組聯部主任）

責任編輯/高嘉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