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如泣如訴。
烈士陵園內,孫志登烈士墓肅然靜立。
1940年10月,黃克誠率八路軍第五縱隊南下,開辟蘇北、鹽阜抗日根據地,五縱隊二支隊駐扎在孫志登家鄉——現在的濱海縣。年底,孫志登在地下黨員王海秋的動員下,參加了革命工作。那時,王海秋經常住在孫志登家。
1941年9月,孫志登家鄉辟為阜東縣(1948年11月改為濱海縣),孫志登擔任阜東縣糜灘區蒲西鄉第十保保長。在王海秋的介紹下,孫志登秘密加入共產黨。
1942年春,孫志登任蒲西鄉農會會長,武裝民兵模范班班長,和侄子孫海洋(鄉指導員)、孫永軍(九保保長、民兵中隊長)一道,扛起了蒲西鄉鞏固抗日民主政權的重擔。他發動群眾,對他嫡叔伯哥哥孫志群為代表的地主開展斗爭,要求給長工增加一倍報酬、每人做一套小褂褲,迫使孫志群簽字畫押,促使其他10個保的地主,照此辦理。
接著,又組織群眾向其叔祖輩孫其篆、孫其明、孫其嶺、孫其基4個大地主家借糧度荒、減租減息。
1943年2月,日軍第二次占領東坎,下鄉“掃蕩”,打死15個老百姓。此后,日偽軍三天兩頭下鄉“掃蕩”,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連老百姓家的馬桶都搶。
當時,孫志登的地方抗日武裝模范班約有20人,他們下地干活,身上都背著槍,并派人到東坎秘密放哨,探聽消息,配合部隊,和日偽軍周旋。孫志登還發動群眾挖了一條從東坎到劉大莊的“抗日溝”,便于群眾“跑反”,同時阻擋日偽軍車輛通行。
1943年3月,孫志登帶領民兵隊活捉了日偽秘探劉玉明,拉到洪套小墳塋,予以槍斃,解了群眾心頭之恨。
1943年5月,孫志登又帶領民兵隊,迂回繞道到東坎東圩門,抓捕日偽坐探11人,押解到五份灘(現通榆五淦村)大墳塋正法。
盤踞在東坎的日偽軍發狠:“一定要拔除孫志登這顆‘釘子’!”
1943年6月29日,浦西、浦南、浦東3個鄉的干部和縣區分工干部,在孫志登家召開西南戰區秘密緊急會議。會議開到上半夜結束,外邊下著雨,靠近的人都走了,孫志登叔侄3人和鄉長李富才轉移到狼毛墩第七保保長袁廣文家繼續開會,誰知走漏了風聲,賣大煙的漢奸劉章奎的老婆一夜4趟跑東坎,向日偽軍告密。隨后日偽阜寧縣保安隊100多人將狼毛墩整個莊子圍得水泄不通。
孫志登叔侄3人拔槍阻擊,誰知,火藥受潮,槍打不響。僵持到天亮,日軍搗毀墻洞,孫志登等人被俘。危急時刻,鄉長李富才藏進柴草垛里,敵人踩了幾次,沒有發現,從而躲過一劫。
這一天,狼毛墩子共被敵人抓去57個人。被押到東坎后,其他人都被關在油坊大院子里,孫志登叔侄3人被單號隔離。
因為孫志登“是大匪頭”,敵人對他嚴刑逼供,灌辣椒水,坐老虎凳,上踩杠,小腿肚子肉被踩壓裂開來,受盡折磨。
孫志登自始至終,沒吐露一個字給敵人。
經過7天的嚴刑拷打,孫志登已“皮開肉綻”,日偽在一無所獲的情況下,終開殺戒。
7月7日下午,日偽軍近200人在東坎中市橋南的大墳塋(現濱海縣第一初級中學位置),挖了一大一小兩個坑,要活埋孫志登等人。
天低云暗,雷聲隱隱。
敵人先把10個群眾骨干,用刺刀一個一個捅死于大坑中。然后,將孫志登雙臂反綁著,讓他直面兩侄兒被行刑。
第一個,孫永軍,因不讓敵人蒙面,頭被劊子手一刀砍下,身首異處。
再一個,孫海洋,胸口被劊子手連戳7刀。
最后輪到孫志登,劊子手停下來,坐到一個墳頭上,抽支煙,壯壯膽,說“歇歇”。
孫志登是敵人最恨的,所以非要把最殘酷的場面、從頭至尾讓他全看到,非要把凌辱罪給他受受……劊子手先對他胸口、肋間、喉嚨連戳三刀,見孫志登還沒有倒下,接著用刀背對準面部,又是一刀,計4刀,又一腳把孫志登跺下坑去。孫志登渾身鮮血淋漓地倒進土坑中,敵人慌忙中掩埋。
或許是敵人的殘忍,惹怒上天,一陣響雷滾過,暴雨如注,劊子手見狀,沒等坑里土填滿,便撤離刑場。
孫志登妻子呂金華和孫海洋、孫永軍兩侄兒媳婦,強忍悲憤,要去南墳塋刑場為丈夫收尸。
呂金華還沒到南墳塋邊上,就被日偽軍發現阻攔,偽軍頭目吼道:誰也不準為匪頭收尸!違者以共犯論處!
孫海洋、孫永軍的妻子,避開偽軍耳目從狼毛墩子用大木桶劃過河,繞道來到南大墳塋,扒坑尋尸。
由于暴雨沖刷,埋在孫志登頭頂的土已被沖掉,露出了半個腦袋。孫海洋、孫永軍兩侄媳扒著扒著,忽然發現尸體還有“動靜”,就問:“您是哪個?”答:“孫志登。”“您侄兒呢?”“全殺得了,在我身底下呢!”“你們把我手上繩子解開來”……才解下一只手,兩侄媳婦看到遠處有日偽軍二次來“改刀”,便急忙向遠處躲開。孫志登意識到敵人近前了,屏住呼吸,劊子手望去,見坑中的他生機全無,便又撤了回去,孫志登再次躲過一劫。
等天黑下來后,孫志登忍著劇烈的傷痛,扒開泥土,爬到坑外,又拼力爬到了蘆黍棵(高粱地)里。
再說孫志登大姐家(住東坎魚市口巷子),離刑場很近,得知孫志登被殺的信息,孫志登外甥女、外甥媳婦姑嫂兩個也繞道到大墳塋,想探個究竟。穿過蘆黍棵時,竟然聽到哼唧聲,發現是孫志登還活著,大吃一驚:“還有一口氣呢!”于是孫志登姐姐的公公于大爹,花兩斛小麥,冒著風險,雇4個人,用大柳筐把孫志登兜上,傍晚時抬著送回家。經過狼毛墩子時,遇到前來營救的鄉村干部,合力把孫志登抬往當時孫大桃園家里。
孫志登妻子呂金華收尸不成回到家,抱著孩子們哭得肝腸寸斷。11歲的三女兒孫梅哭得最狠,把她二舅呂金鶴的眼淚都哭下來了。此時,呂金鶴提醒妹妹:“你不能光領著孩子哭的,還是要找幾個人去把尸首收回來啊!”呂金華這才止住了哭,張羅收尸的事。
就在此時,外邊傳來了“人被抬回來了,還活著呢!”的消息。
此時的孫志登,被人從大柳筐里扶起來,呂金華一把抱住,問:“刀戳哪幾處?”此時的孫志登,身上的血跡,已被雨水沖去了不少,殘留的也已凝固,可是喉嚨喘氣時,食管里還有血水往外冒……呂金鶴立即搬了兩條長板凳,用門板擱了個鋪,墊上一張席子,讓孫志登睡在上面。
在家一夜,孫志登幾次昏死過去。呂金華后來說:“他一陣疼痛起來,緊緊抓住我的手,手頸都要被他勒斷了。”全家人心如油煎,卻束手無策。鄰人出主意說:“童子尿可以止疼。”誰知,找來童子尿,前頭喝下去,后頭又從食管流出來,因為食管已破裂……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誰知,村里又有人來報信說:“鬼子又要來搜查找人了。”慌亂之中,在村干部和民兵高志華、高志榮等多人的幫助下,把孫志登和長子永波一起先轉移到離家有二里地的四丁頭玉米叢中藏起來。那時,正是六月天,赤日炎炎似火燒,待了好長時間,看無動靜了,又把他們抬到四丁頭附近殺豬的尚啞巴家避酷熱。
糜灘區區長李樸夫在得到孫志登還活著的消息后,立即派兩個區干部帶著他的親筆信到孫志登家營救。鄉村干部看了李樸夫的信,立即組織十來個人,決定用擔架把孫志登抬往海邊二十層新四軍醫院去搶救。當時,找來的人,有人不大敢去,送信的人把盒子槍往桌子上一擱:“人家為革命,為大家,命都不要了,讓你們抬人,有什么難的,又有什么好怕的?”
然后,鄉村干部讓呂金華和呂金鶴姐弟倆跟著,連夜把孫志登抬往二十層。中途,雨夜,看不見路,呂金華顧不得三寸小腳,高一腳,低一腳,艱難前行。
到蔡橋王圩,所有人實在吃不消了,萬般無奈,只好在孫志登二姐家(姐夫王元亮)住下。
誰知,白天,二姐聽說弟弟被殺,此時,正連夜在趕往弟弟家的路上,路道相佐,未遇。熬到天亮,繼續趕往二十層。后來聽二姐夫的妹妹(后輩稱王三姨娘)講,在他們家,孫志登嘔吐的食物,雞子吃下去,都被毒死了,至今是個謎。
在二十層新四軍醫院,因當時醫療條件極差,哪里能治得了孫志登如此重的傷勢,又熬過了一天一夜,孫志登于7月11日凌晨4點左右犧牲。
在這最后的三天三夜里,特別在二十層新四軍醫院止痛針稍稍止疼以后,孫志登還喝了點米湯,斷斷續續地說:“如果能活下來,將來見到鬼子、偽軍,見一個殺一個……”
孫志登犧牲后,糜灘區政府派人把孫志登遺體運回家安葬。
第二年六七月間,阜東縣委和糜灘區政府在大桃園召開追悼三烈士大會,阜東縣政府領導、糜灘區區長李樸夫等講了話,大會宣布,為了紀念三烈士的英雄事跡,成立三烈鄉。新中國成立后,三烈鄉改名為坎南人民公社三烈大隊三烈村。當地政府于1956年將孫海洋、孫永軍二烈士墓和孫志登墓遷移一處,建成了三烈士陵園。
(責任編輯徐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