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 應急性臨時組織為應對突發事件暴露的問題結構與常規組織結構之間的不對稱性提供了新的視角與策略路徑。基于組織過程的動態性與組織結構的靈活性,建構了一個針對應急情境的臨時組織分析框架。在統一指揮原則與屬地管理原則的指導下,應急性臨時組織呈現自上而下的授權結構與自下而上的自發結構雙重特征。同時,在關口前移的風險治理原則和情境反饋的應急管理原則指引下,運行過程展現迭代性與突生性并存的動態特征。在此基礎上,識別并分類四種應急性臨時組織形式,并結合中國經驗案例剖析其關鍵特征及在不同類型突發事件中的作用。分析表明,應急性臨時組織的調適機制蘊含于組織過程的動態性與組織結構的靈活性之中,并通過異質化的組織形態、靈活的運作方式、針對性的組織策略以及多樣化的功能作用,提升組織應對不確定環境的適應性。研究結論有助于深化對應急性臨時組織運行規律的理解,為優化突發事件應對體系的韌性提供理論支撐與實踐指導。
關鍵詞 應急性臨時組織 應急管理 風險治理 組織韌性 不確定性
劉一弘,博士,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
何欣如,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
本文為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重大突發事件觸發政策優化的機理與路徑分析”(72174201)的階段性成果。
一、引言
隨著社會問題愈發呈現高度復雜、非常規和不確定等特性,政府治理面臨更為嚴峻的挑戰[1]。自然狀態下的問題結構,往往與人為設計的制度安排和組織結構之間存在不對稱性,這一矛盾在突發事件背景下尤為突出[2]。換言之,突發事件通常帶來意料之外的新問題,超出了既有制度的管理范疇和常規組織的應急能力,進而帶來應急管理的“真空地帶”和“應急失靈”等問題,這對治理系統的動態調適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1]。因此,在面臨外部沖擊時,如何保持治理系統的穩定和良好運轉狀態成為一個重要的理論和實踐問題,同時也迫使組織持續調整和變革來適應外部環境接連不斷的變化[2]。通過持續調研發現,為應對突發事件而臨時建立的一種特別組織形式——應急性臨時組織,其憑借高度靈活性、動態性與適應性的組織特征與優勢,解決了上述問題結構與制度安排、組織結構之間的不對稱性矛盾,被視為實現調適性治理的一種有效模式,幫助提高組織系統面對不確定性風險的韌性。
當前,學術界對臨時性組織的研究興趣日益增長。社會學學者敏銳地捕捉到災害情境下突生組織的任務與結構所展現的“新生”時態屬性,但對于其在不同情境下展現的形態差異及組建機制尚缺乏深入的剖析,而這恰恰是理解應急性臨時組織運作規律的關鍵。組織學學者關注到臨時組織的時限性特質,為理解臨時組織的運作邏輯提供了重要基礎。然而,這種視角聚焦臨時組織在特定時間節點的行動表現,忽視了其在時間和空間維度上的延續性。本研究試圖彌補兩大流派在關注組織組建動力與時空延續性方面的不足,構建一個基于結構靈活性與過程動態性的理論框架,以探討應急性臨時組織在面對各類風險時高效運作的調適機理。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們必須始終保持高度警惕,既要高度警惕‘黑天鵝’事件,也要防范‘灰犀牛’事件”[3]。這一論述不僅深刻揭示了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的科學管理邏輯,還為應對不同類型突發事件提供了指導思想。整體上,我們可以提取出事件不確定性程度和應急準備工作難易程度這對因素。應急管理工作既要事隨時移,適應突發事件在時間維度上的過程不確定性,又要因地制宜,積極回應應急準備工作與風險情境需求之間的結構不確定性。由此,本研究提出的應急性臨時組織框架強調兩個關鍵因素:一是鑒于事件演變的不確定性,強調組織過程的動態性;二是基于情境需求的不確定性,強調組織結構的靈活性。針對小概率、高不確定性的“黑天鵝”事件,需要建立基于情境反饋的突生組織過程,靈活應對并彌補事前準備不足的缺陷。對于發生概率較高且常伴隨外溢風險的“灰犀牛”事件,需要借助迭代式組織過程中的經驗知識積累,推動關口前移和風險治理。面對全域性復雜風險時,需要采用綜合統籌、提級管理的授權結構策略,確保自上而下的有效響應和干預。而在處理局域性風險時,更需要堅持屬地管理的自發結構策略,實現“打早、打小、打了”的應對目標。這種異質化的結構形式、靈活化的運作方式和針對性的組織策略,正是應急性臨時組織調適機制的核心特征。
本研究首先梳理社會學與組織學領域關于臨時性組織的相關研究,隨后基于長期調研情況提煉一個以“過程-結構”為基礎針對應急性臨時組織的分析框架。在此框架的基礎上,本文識別四類應急性臨時組織形式,并進一步探討它們在不同類型突發事件中的作用與表現。
二、基于多視角的臨時性組織研究
1.社會學視角下的突生組織:基于“任務-結構”的組織目標視角
災害常常暴露一些意想不到且亟須解決的問題,這些問題可能催生新的組織形式和社會行為[4]。社會學將這種現象定義為“突生”,指的是在災害情境下自發出現的、尚未制度化的組織安排,包括突生的規范、行為、群體和組織結構[1]。其中,“突生組織”也被稱為“短暫組織”,這種組織通常會在常規組織尚未動員之前出現,或者在常規組織缺乏足夠的資源和能力來應對新的問題時,在一定程度上解決常規組織“失靈”或“缺位”的問題,成為應急響應過程中的重要支持力量[2]。
對于災害應對組織的研究,社會學強調“任務-結構”的組織目標視角,認為其本質上涉及任務執行模式和組織結構形式兩大問題[3]。第一個標準“任務性質”區分了兩類組織,一類是執行已分配的傳統、常規任務的組織,另一類則是在緊急情況下執行新任務或非常規任務的組織。突生組織作為后者的典型代表,其執行的“新”任務往往難以預先計劃,因而組織成員通常要表現很強的情境適應性,以契合瞬息萬變的災害情境的需要。第二個標準“組織結構”則區分了組織在災害發生前是否已作為實體存在。突生組織通常是災前不存在的組織,它在災害響應過程中根據實際需求迅速構建新的結構與成員關系。由于缺乏歷史連續性,突生組織的運作不受“深層結構”的集體記憶或組織慣例的制約,能夠更加靈活地應對突發情況。
依據任務和結構兩條軸線,有研究將應急響應組織劃分為四種類型[4]。第1類是既有組織,在災害應對過程中依托已有組織結構執行常規任務,典型例子是消防部門在常態應急響應中發揮作用。第2類是結構拓展組織,在災害應對過程中通過拓展現有結構執行常規任務。例如,紅十字會在應急狀態下擴展組織結構,吸納新成員并安排其完成常規的物資分配等任務。第3類是功能延伸組織,以現有結構執行非常規任務。例如,在災害發生后,商業組織臨時提供人員和設備協助政府完成專業化的救災任務。第4類是突生組織,在災害應對過程中通過構建新的組織結構執行非常規任務。例如,在涉及跨區域的突發洪澇災害中,臨時成立應急指揮中心進行協調和統籌應對。
突生組織的出現是為了解決突發事件期間或之后所產生的社會服務缺口,其重要特征是以新的結構執行新涌現的任務[5]。突生組織的行動反應通常被視為新穎的、非形式化的、缺乏傳統的。由于組織成員有著共同的應急目標和關注點,突生組織在響應過程中往往存在一定的內在秩序。此外,突生組織通常以相對扁平化和自由化的方式組織運作,這有助于組織成員充分發揮各自的技能和資源優勢,實現“在干中學”和“在學中干”,促進自我糾正和相互糾正,從而提高應對突發事件的效率和適應性。
綜上所述,社會學在探討突生組織時指出了其組織任務與結構所具備的“新生”時態屬性,這無疑為認識此類組織提供了初步的理論框架。然而,社會學對于突生組織多樣化形態的描述仍顯不足,未能充分揭示其內在特質及復雜的形成機制。實際上,突生組織究竟是采用自上而下的構建方式,還是源于自下而上的自然形成過程,這一問題對于全面理解應急性臨時組織的實踐特征與運作機理至關重要。因此,本研究將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深入分析突生組織的組建動力及其多元形態。
2.組織學視角下的臨時組織:基于“時間-行動”的組織周期視角
組織學對臨時組織的定義存在不同的側重點。一種觀點關注任務維度,認為臨時組織是任務導向的,將具備不同技能的人員聚集在一起,在有限的時間內完成特定的復雜任務,因而臨時組織也被稱為“任務型組織”[1]。另一種觀點則強調行動維度,認為臨時組織的本質是行動的載體,其存在是基于限定時間內實施具體行動的需要[2]。盡管兩種觀點在側重點上有所不同,但在關鍵元素上達成共識——“有限時間性”,即臨時組織是一種為了完成預定目標而形成的、具有時間限制的組織形式。
組織學以“時間”為向度開展臨時組織的研究,強調“時間-行動”的組織周期視角,認為臨時組織憑借其獨特的“有限時間性”靈活應對突發事件中的不確定性問題,主要呈現兩大關鍵特征。一是成員結構暫時性,即成員是根據特定任務或項目的需要從不同領域臨時招募或調用,這種做法為組織完成復雜任務提供了多元化的視角和創新的解決方案,增強了組織應對動態變化環境的能力[3]。二是組織結構暫時性,即臨時組織在設立之初就內置了“制度化的終止”機制[4],一旦實現預定目標,組織將被解散,因此臨時組織也被描述為短暫性、瞬態性和時限性的存在。這兩大特性使得臨時組織在組織學領域中,與主流組織理論所關注的開放式組織環境形成了鮮明對比。
依據成員結構與組織結構兩維度的屬性是暫時還是常規,Bakker等區分了三種形式的臨時組織[5]:一是臨時的、暫時的或一次性組織,即成員和組織結構都是暫時的,這類組織屬于狹義的臨時組織。二是存在于常規組織結構中的臨時系統,成員是常規的,但組織結構是暫時的。典型例子包括,①基于項目的組織,以項目作為組織的核心管理單元;②項目支持的組織,依賴項目的發展推動組織運作;③項目網絡,專為某個臨時任務而構建的臨時網絡結構,成員之間保持常規聯系。三是有臨時雇員的半臨時性組織,其成員是暫時的,但組織結構是常規性的,呈現“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的特點。
組織學對臨時組織的研究核心圍繞“有限時間性”,主要有兩種表現形式。其一,基于臨時性理解組織生命周期中的動態變化過程。在這種觀點中,臨時性被置于中心地位,用于關注并理解組織的動態變化過程,包括對組織結構(如應對突發事件中的臨時任務、資源分配)和行為主體(如為應對突發事件而臨時雇傭或招募的成員)的分析,以及兩者之間的相互作用[6]。其二,基于臨時性理解組織的目標取向,將臨時組織視為在更廣泛的組織領域內利用臨時性來完成特定目標的實踐形式[7]。總的來說,組織學對臨時組織的研究視角是基于時間性的,整合了過去、現在和未來。正是這種與時間相關的特征,構成了臨時組織能力的潛在戰略價值和組織適應性的本質。
綜上所述,組織學臨時組織的研究主要關注成員結構與組織結構的“有限時間性”特征,這種視角為理解臨時組織的運作機制提供了重要的理論基礎。然而,這種片段式的關注忽視了臨時組織在時間和空間維度上的復雜延續性,未能全面探討組織從初始形成到迭代演進的完整過程。實際上,臨時組織的延續性不僅貫穿其從形成到變革迭代或解散的整個生命周期,還體現在與社會環境等多維因素的動態交互中。在應急實踐中,涌現一種基于經驗和預案的迭代式組織結構,這種結構已超越了傳統臨時組織研究討論的時間范疇。為了深入探究臨時性組織在不同發展階段的特征與變化,本研究將焦點轉向組織過程的動態性,試圖揭示臨時組織在應急情境中的異質性組織形態及其演化過程。
三、應急情境下的臨時組織:基于“過程-結構”的組織發展框架
為了深入揭示應急性臨時組織的組織特性與運作機理,本研究在綜合社會學與組織學理論框架的基礎上,彌補二者在組織組建動力差異與時空延續性方面的不足,聚焦兩個核心要素:一是組織過程的動態性,探討組織如何根據事件演變的不確定性迅速響應并動態調整,以最大化應對效果;二是組織結構的靈活性,揭示組織如何因應情境需求的不確定性,通過靈活的結構安排支持應急狀態下資源的優化配置。本研究通過對兩個核心變量的深入分析,力求更為全面地理解應急性臨時組織從建立、運作到變革或解散的全周期演化過程。
應急性臨時組織的核心使命在于迅速響應突發事件的高緊急性與不確定性,其關鍵是組織過程的動態性。無論是社會學框架中提出的“結構新生性”,還是組織學框架中提及的“結構暫時性”,歸根結底都是強調組織必須保持高度的動態適應能力。動態組織過程的實現繞不開兩個關鍵問題:①組織形成的歷史條件,涉及組織的基本性質、功能和運作方式,為組織快速應對突發事件提供了重要的參考依據;②組織形成的情境條件,包括組織在當前環境下的目標定位、資源分配和運行狀況,這些因素直接影響著組織在應急狀態下的行動方式。理解這兩個關鍵問題,有助于深入探討應急性臨時組織如何在高度不確定的環境下演化與調適,從而更有效地應對突發事件。
基于歷史條件和情境條件兩個維度,應急性臨時組織的組織過程呈現兩種形態:一是突生式組織過程。在突發事件具有罕見性與不可預測性背景下,事前難以制定全面的應對預案或進行周全的防范準備。因此,組織必須基于新的任務需求,迅速構建全新的應急組織形態,以適應突發情境。這種突生式形態能夠迅速響應當前面臨的新風險、新挑戰,在非常規、不確定性的環境下實現靈活、高效地運作,彌補常規組織在應急初期的行動滯后性。二是迭代式組織過程。對于具有可預測性和規律性的突發事件,可以在事前制定應急預案,并構建相應的組織機制。一旦事件發生,組織能夠迅速啟動既有預案,并調用相關資源進行初步響應。更重要的是,這類組織過程在實踐中持續接受情境反饋,實現對預案與機制的優化,使每一次應對行動的組織“結果”成為下一次迭代的“初始條件(經驗)”,從而形成一個動態優化的循環,逐步提高應對突發事件的適應性和有效性。無論是突生式還是迭代式組織過程,都體現了“在干中學”和“在學中干”的組織學習理念。這一持續學習與動態適應的機制,正是應急性臨時組織保持活力與應對能力的核心動力源。
另外,應急性臨時組織不僅服務于特定的應急情境,還嵌套于更為廣泛的現行制度框架之中,這種制度嵌入性在規范其運作的同時,還對其組織結構的靈活性提出了更高要求。將社會學框架中的“任務新生性”與組織學框架中的“成員暫時性”結合,實質上反映了突發事件所引發的新生問題結構與既有組織結構之間的不對稱矛盾。這一矛盾要求應急性臨時組織在組織結構、人員配備和決策機制等方面具備高度的靈活性,以適應快速變化的環境。由此,應急性臨時組織的運作面臨著兩個基本問題:①組織由誰來建立?這一問題涉及權責分配、領導力構建和資源調配等關鍵環節,決定了組織的合法性與運作基礎。②組織運行動力是什么?這包括溝通協調、決策執行和信息反饋等機制,影響組織在復雜應急情境中的適應性與協同能力。對這兩個基本問題的深入探討,有助于揭示應急狀態下臨時性組織的根本動力源,并為理解其形成邏輯與運作機理提供關鍵分析視角。
基于組建動力與運行動力兩個維度,應急性臨時組織主要呈現兩種結構形式。一是授權式組織結構,即由上級或外部機構授權或指派成立,其優勢在于確保統一指揮和高效資源整合。在集中領導和綜合統籌的原則下,授權式組織能夠迅速調度各方資源,實現跨地區、跨層級和跨部門的高效協同,確保從決策到執行的順暢閉環,為應對全域性風險提供強有力的支撐。二是自發式組織結構,由下級或基層組織成員自發成立,其更貼近現場情境,強調屬地管理和重心下移的原則。自發式組織依賴因地制宜、因時制宜的靈活運作模式,確保了應急響應的實時性與精準性,能夠更快速地適應突發事件的局部變化,并有效填補傳統應急體系的“盲區”或“空白點”。這兩種組織結構形式各具優勢,相互補充,共同構成應急性臨時組織的運作體系,以適應不同類型突發事件的需求。臨時性組織理論框架三種類型見表1。
突發事件的規模與特點決定了應急管理的方式和效果,影響著臨時組織的涌現形態[1]。在風險社會中,唯一不變的是變化,唯一確定的是不確定性,這意味著風險事件的發生概率和影響程度不斷擴大,既包括小概率、高風險的“黑天鵝”事件,也涵蓋大概率、高風險的“灰犀牛”事件。面對這些復雜多變的不確定性情境,組織過程的動態性和組織結構的靈活性共同決定了應急性臨時組織在突發事件應對中的組織功能和調適效果。基于這兩個關鍵變量,本文將應急性臨時組織劃分為四種類型,為后續研究深入探討不同類型組織在突發事件響應中的運作模式、適應機制及治理效能提供理論基礎與分析框架(見圖1)。
首先,在應對預測難度高、發生概率低但潛在風險巨大的“黑天鵝”事件時,突生式組織過程展現獨特的優勢。這類事件的暴發往往會打破既有經驗和認知框架,帶來深遠的系統性影響,并可能導致傳統應急機制失靈。面對這類非傳統、非常規的新興風險挑戰,突生式組織通過迅速構建新的組織形式,憑借靈活適應、創新前瞻、跨界協作以及實時學習反饋機制,實現對非常規新生問題的有效調適,從而提升組織應對此類事件的效能和韌性。
根據影響范圍和主體復雜性的不同,“黑天鵝”事件可分為全域性和局域性兩類。全域性“黑天鵝”事件指涉及多地區、多領域及多層級主體的小概率高風險事件,如新冠疫情全球大流行、金融危機蔓延等。在應對過程中,“授權-突生型”組織基于具體情境快速構建相適配的新組織機制,并在集中統籌原則的指導下整合資源與指揮協調。局域性“黑天鵝”事件指影響特定地區或領域,涉及主體層級較為簡單的小概率高風險事件,如局部疫情暴發、個體安全事故等。在這類事件的應對中,“自發-突生型”組織依托屬地管理、重心下移等原則,因地制宜地敏捷響應,提升應急處置的時效性與精準性。

其次,在應對可預測、發生概率高且潛在風險巨大的“灰犀牛”事件時,迭代式組織過程發揮了關鍵支撐作用。鑒于“灰犀牛”事件演化的漸進性,迭代式組織可以進行歷史數據分析、風險源監測及潛在危機預測,并通過應急準備機制有序實施防范措施和合理配置資源,實現風險的前瞻性識別和主動應對[2]。同時,迭代式組織能夠基于實踐的持續反饋不斷優化其組織結構與運作機制,形成經驗積累—調整優化—再實踐的動態循環,從而提升風險應對的效能與靈活性。
同樣,“灰犀牛”事件可劃分為全域性和局域性兩類。全域性“灰犀牛”事件是指涉及多地區、多領域及復雜主體的大概率高風險事件,如流感病毒暴發等。在應對過程中,“授權-迭代型”組織通過上級授權與預案機制,實現跨區域、跨部門、跨層級的統籌協調,形成全方位的風險防控體系。局域性“灰犀牛”事件指限于特定地區或領域,涉及主體層級較簡單的大概率高風險事件,如局地洪災等。在應對這類事件時,“自發-迭代型”組織依托屬地管理、情境適配以及持續的經驗積累,在風險擴散前迅速控制、精準干預,降低事態演變的不確定性。
四、應急性臨時組織與具體實踐
1.“自發-突生型”社區團購組織:化解局域“黑天鵝”事件的新思路
“自發-突生型”組織以疫情期間的社區團購為典型代表,呈現兩大核心特征:一是立足第一現場的自適應力,在復雜多變環境中迅速突生與風險適配的組織結構,并根據實際情境動態調整響應策略,確保行動的精準性與有效性;二是錨定第一時間的自驅動力,在關鍵時刻基于內生需求迅速啟動以及時響應新生問題,克服傳統應急體系的滯后性。這兩大特征共同構成“自發-突生型”組織在局域性“黑天鵝”事件應對中的獨特優勢,即問題感知力與內驅行動力。這類組織形式強化了基層社會的風險適應能力,為解決局域性“黑天鵝”事件中的靈活性和即時性問題提供了一種新的策略選擇。
首先,突發事件的高度不確定性催生了組織的突生特質,表現為強大的自適應能力。在復雜多變的應急場景中,“自發-突生型”組織能夠迅速獲取現場的第一手動態信息,敏銳感知環境變化并靈活調整行動策略。面對非預期、缺乏標準應對流程的局域性“黑天鵝”事件,這種自適應能力使組織能夠緊密貼合即時需求,有效應對不斷演變的風險趨勢。例如,在新冠疫情這一“黑天鵝”事件沖擊下,局部涉疫區域實施了封控措施,社區團購組織展現了突出的自適應能力以應對突發涌現的需求與供給問題。在需求層面,社區團購組織緊密結合當地疫情防控要求,通過團長與居民間的信息互動與即時反饋機制,精準捕捉需求動態,迅速調整商品結構。在供給層面,該組織依托線上平臺高效整合資源與需求,并結合線下無接觸訂單配送服務,構建了一個高效、靈敏的特殊時期物資響應網絡。這一運作模式巧妙地平衡了疫情防控“少外出、不聚集”要求與居民生活物資穩供之間的矛盾。憑借自適應能力與高度靈活的組織運作機制,社區團購組織為基層應急管理與居民生活保障提供了重要支持,成為“自發-突生型”組織典型的實踐案例。
其次,突發事件的潛在危害及其所帶來的緊急性問題塑造了組織的自發特質,具體表現為迅速且自主的內驅行動力。在突發事件發生后,“自發-突生型”組織憑借第一現場的優勢,依托現有資源在第一時間展開自救和互救,為解決局部地區的緊迫問題提供了新的應對思路。例如,疫情期間社區團購組織基于當地實際資源與組織基礎,采取了差異化的組織策略來應對特殊時期物資供應“最后一公里”挑戰:由社區主體發起,以惠及居民為核心的服務型團購;由居民自發組織,強調資源共享的互助型團購;由商戶主導,以銷售盈利為目標的商業型團購;等等。它們的共通之處在于短鏈結構和高效資源整合能力,成為解決局部突發迫切問題的關鍵力量。尤其在緊急情況下,信息傳遞耗時費力,與即時響應之間存在張力。“自發-突生型”組織憑借其靈活性和高效性成為緩解這一張力、優化資源配置、提高應急響應效率的關鍵機制。

“自發-突生型”組織憑借其突出的問題感知力與內驅行動力,為應對局域性“黑天鵝”事件的靈活性和即時性挑戰提供了創新的思維路徑與高效解決方案。在突發事件中,這類組織能夠敏銳捕捉現場動態,迅速整合現有資源,并構建與風險態勢相匹配的組織架構與行動策略,從而有效化解非預期風險,提高局部應急響應的精準度和靈活性。“自發-突生型”組織還具備第一時間的自驅動力,依靠現場優勢積極回應突發問題,高度靈活的特性使其能夠在資源受限的情況下迅速形成有效的行動方案,填補常規應急體系的空缺。這種組織形式的出現,拓寬了局域性“黑天鵝”事件的應對邊界,為組織在復雜環境中的生存和發展提供了新的可能性。其成功經驗不僅為應對環境復雜多變時的社會參與提供了寶貴的參考,還為未來基層響應機制的優化與應急預案的完善提供了重要啟示。
2.“自發-迭代型”數字志愿者組織:化解局域“灰犀牛”事件的有效方案
“自發-迭代型”組織以數字志愿者這一社會救災組織為代表,展現兩個核心特質:一是以共同價值為導向的內生驅動力,能在短時間內激發組織成員的歸屬感和使命感,形成快速凝聚力,提升組織應對風險的內部協同效應;二是以經驗迭代為內核的自優化機制,組織內置了知識積累、持續改進和創新能力,在面對可預見的風險挑戰時能夠通過經驗反饋不斷優化行動方案,提升響應的精準度與效率。這一組織形態融合了內生驅動與經驗迭代兩大特質,有效地回應了突發事件中的協同性和動態適應性問題,為防范和應對局域性“灰犀牛”事件提供了靈活且可持續的解決方案。
首先,組織的自發性質根植于共同價值觀驅動的內生力,包括社會責任、公平正義、互助友愛等核心理念,凝結成“一切為了災民”的共享信念。這種“目標一致性”的愿景,促使組織迅速集結并持續吸引同行者,尤其在應對局域性“灰犀牛”事件時,有助于快速建立信任機制,強化群體凝聚力和集體使命感,從而形成內部協同效應,高效達成應急目標。以2021年河南鄭州“7·20”特大暴雨災害響應中的卓明數字志愿者團隊為例,面對災情信息傳遞混亂、救援效率低等問題,卓明災害信息服務中心作為母組織迅速行動,招募來自全國各地的上千名志愿者,組建卓明臨時數字志愿者團隊。他們依托數字平臺,創建了洪災緊急求助信息登記共享文檔,并通過社交媒體、電話等多渠道收集、核實并整合災區需求信息,將其準確、迅速地反饋至一線救援隊伍。這一創新舉措不僅大幅提升了救援資源的快速匹配與精準對接程度,還有效解決了災害信息傳播和協作的難題,為救災工作的高效推進提供了重要支持。
其次,經驗迭代作為組織持續優化和創新的核心機制,是組織應對不確定性的動力源泉。長期的實踐積淀使組織形成獨特的知識體系與學習機制,這些經驗不僅構成組織的集體記憶,更為未來的風險應對提供科學決策支撐。在應對局域性“灰犀牛”事件時,這些經驗知識從核心成員傳遞至新成員,確保組織能夠精準識別風險、研判演變規律、預測潛在趨勢,并制定更加科學、高效的應對策略。以卓明團隊為例,他們長期致力于救災信息的標準處理、深度挖掘和高效應用,形成了一套專業的災情研判模型和團隊協作架構。在災害發生前,卓明團隊通過對新密、鞏義等地降雨量的實時研判,敏銳預測到災情的嚴重性,提前啟動志愿者招募與崗前培訓,為即將到來的應急響應做好準備。災害發生后,團隊快速啟動響應機制,有序開展災情信息采集、分析與資源對接等各項工作。這一迅速果斷的行動正是建立在以往響應實踐的最佳經驗與方法論積累之上。隨著應急實踐知識的不斷迭代,卓明團隊的組織架構也在持續優化與調整,以更精準地適應災害的多元化需求。同年,在山西“10·5”暴雨災害的應對中,新組建的卓明臨時數字志愿者團隊在借鑒河南洪災救援經驗的基礎上,將組織架構進一步細化,設立了信息搜集組、人力組等八個專項小組,極大地提升了洪災應對的針對性與專業性。這一經驗的快速迭代與動態適應,充分展現了“自發-迭代型”組織在災害應對領域的適應性與可持續優化能力。
“自發-迭代型”組織以其獨特的內生驅動力與自優化機制,為應對局域性“灰犀牛”風險中的協同性和動態適應性問題提供了重要指導與借鑒。內生驅動力以共同的價值觀念為指引,在短時間內聚集成員與資源,推動組織快速建立信任關系,形成強大的協同作戰能力,實現應對風險的精準聯動。同時,自優化機制通過持續嘗試、反饋和改進,不斷提升組織在“灰犀牛”事件中的風險識別、評估、應對和防范能力,優化資源配置和行動策略,從而有效降低潛在的風險損失。
3.“授權-突生型”防疫臨時黨支部:應對全域“黑天鵝”事件的重要經驗
“授權-突生型”組織以防疫臨時黨支部為典型代表,展現兩個核心特質:一是以落實上級號召為行動主線,確保指令與行動自上而下的一致性;二是以實際風險為工作切入點,根據實時風險態勢靈活調整組織架構和運作模式,確保應急決策的針對性。這一組織形態融合了上級指示的規范性與基層因地施策的靈活性,有效地平衡了統一性與能動性的關系,為應對全域性“黑天鵝”事件這樣大規模突發事件的組織調度提供了重要的經驗借鑒。
首先,“授權-突生型”組織以落實上級號召為行動主線,確保應急行動戰略的整體統一性。尤其在應對全域風險時,這種自上而下的組織方式明確地將風險應對置于重要地位,引起組織成員的重視,幫助減少內部阻力和溝通成本;還基于上級提供的操作規范,迅速形成標準對齊、上下聯動、層層推進的工作格局,促使不同層級和部門間建立高效的協同機制,從而增強整體系統應對風險的能力。以防疫臨時黨支部為例,為了將習近平總書記“讓黨旗在防控疫情斗爭第一線高高飄揚”的指示精神貫徹到基層治理末梢,各地黨委相繼出臺指導方案,經上級授權的防疫臨時黨支部迅速成立,積極承擔物資保障、值班值守等關鍵職責,有效化解了疫情衍生出的各類緊急問題。作為中國治理實踐中的特殊組織形態,臨時黨支部本質上是一種組織動員策略,在高壓力下發揮應急協調作用,確保疫情防控任務高效完成。以臨時黨支部為支點,全社會范圍內形成了一張應對疫情的應急組織網絡,填補了社會系統在應對全域性“黑天鵝”事件中的組織缺口。
其次,“授權-突生型”組織以實際風險為工作切入點,因地制宜構建組織架構和運作模式,以靈活應對“黑天鵝”事件。在上級授權和指引下,這類組織根據當地風險態勢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針對性地調整組織策略,既充分遵循上級指示又確保精準施策,實現了統一性與靈活性的有效平衡。以防疫臨時黨支部為例,在組織任務上,其根據當地疫情風險等級變化適時進行平時防范與戰時管控的靈活轉換,確保疫情防控措施始終匹配風險態勢。在成員組織上,該組織突破了常規黨組織對黨員關系歸屬的限制,通過無須轉接組織關系而靈活組建的新型模式有效拓展了組織邊界,彌補了疫情防控期間人力資源的缺口,確保了防疫工作的順利推進。在組織策略上,各地防疫臨時黨支部依據實際資源狀況采取不同組建模式:一是主體融合式,以社區黨組織為核心,吸納下沉干部、企事業單位人員、群眾等,呈現內源突生、以我為主、外部增援的特征。二是組織嵌入式,由上級組織部門指定對口支援單位(如政府部門、國企等)作為母組織,聯合本地黨員、志愿者等共建臨時黨支部,呈現外源突生、接管治理、對口幫扶的特征。防疫臨時黨支部將防控措施覆蓋到戶、落實到人,生動體現了“授權-突生型”組織在應對全域性“黑天鵝”事件中的統籌領導、聯動協調、資源整合的重要作用。
“授權-突生型”組織在風險應對過程中充分平衡了上級指示的統一性與基層精準施策的能動性,為應對非預期的全域性風險提供了重要的組織經驗與實踐借鑒。這類組織行動以上級號召為戰略指引,同時以實際風險為工作切入點,在遵循上級指示統一部署的基礎上,靈活調整應對策略,確保應急行動既具有全局協調性,又具備基層適配性。這一組織模式拓展了應急性臨時組織功能定位和運作方式的多樣性,為未來構建更加高效、靈活的應急管理體系提供了新的思路和可能性。
4.“授權-迭代型”臨時應急指揮部:應對全域“灰犀牛”事件的綜合策略
“授權-迭代型”組織以臨時應急指揮部為代表,具備兩個關鍵特征:一是預案導向的頂層設計,事先制定的應急預案為決策提供依據,使組織能夠迅速識別風險、作出決策,提升響應效率并確保行動的有序性;二是統一指揮的授權邏輯,通過明確指揮鏈條,推動高效聯動和資源整合,確保行動的連貫性。這兩個特征共同強化了“授權-迭代型”組織在應對全域性“灰犀牛”事件中的治理效能,有效解決了行動有序性和連貫性統一的問題。
首先,“授權-迭代型”組織憑借以預案為指導的頂層設計,內部整合了風險評估、權責劃分和資源配置等組織策略。尤其在應對全域性“灰犀牛”事件時,此類組織依托清晰、系統的預案指導,可以大幅縮短決策時間,提高組織在復雜多變風險形勢下的響應效率。此外,組織具備持續優化預案的能力,能夠基于歷史經驗和實踐反饋不斷修正和完善應急策略,確保未來面對類似風險事件時能更加精準、高效地應對。例如,為了有效應對超大型城市所面臨的多樣化、交互疊加的潛在風險,北京市在總結以往處置重大突發事件經驗的基礎上,發布了《北京市突發事件總體應急預案(2021版)》,構建了“黨委領導、統分結合”的應急管理新格局,并設立了“臨時應急指揮部”,明確了啟動機制、組織架構與行動職責。在此預案機制指引下,臨時應急指揮部在面對高度不確定突發事件時,能夠通過相對確定的組織形式迅速整合資源、集中力量進行應對,確保應急機制的平滑啟動。
其次,統一指揮的授權邏輯為“授權-迭代型”組織提供了重要行動指南。一方面,黨的領導憑借決策果斷、資源調配能力強等優勢,提升響應的及時性與有效性;另一方面,自上而下的方針政策強調風險應對的戰略重要性,推動組織的工作重心從常態風險管理迅速轉向應急管理模式,使組織能更加聚焦、高效地開展應急工作。例如,北京某大學在校園餐廳發生爆炸事件后,原來的校園安全領導小組迅速升級為臨時應急指揮部,原成員單位自動轉變為指揮部成員,并同步納入增援單位成員,形成更加緊密且連貫的應急協調體系。在此基礎上實施提級管理,從常態分管的市委或市政府的副秘書長擔任領導小組組長,轉變為由分管的市委領導或市政府領導出任總指揮。領導層級上移不僅明確了統一指揮的行動邏輯,還進一步強化了跨單位間的資源整合和協同聯動能力。由此,在統一指揮下,基于預案的臨時應急指揮部正式運作,高效處置了這一涉及多層級主體、輿情影響廣泛的全域性“灰犀牛”事件。該案例不僅展示了“授權-迭代型”組織在應急管理中的統一指揮與綜合協調優勢,也為未來應對類似高復雜度突發事件積累了寶貴的組織經驗。
預案導向、統一指揮的“授權-迭代型”組織,為應對全域性“灰犀牛”事件中的行動有序性和連貫性平衡問題提供了重要的參考。一方面,預案指導確保行動有序性,依據預案中設定的權責迅速響應,并遵循擬定的程序展開行動,這種有章可循的應對方式極大地提升了全域性“灰犀牛”事件的處置效率。同時,通過預案的持續更新和優化,組織能夠不斷吸收歷史經驗、總結最佳實踐,從而增強風險應對能力與韌性。另一方面,統一指揮強化縱橫協同,在縱向上直接指揮各行動單位,在橫向上統籌跨領域資源,構建了從決策部署到執行落實的高效閉環。因此,“授權-迭代型”組織在應對全域性“灰犀牛”事件、保障公共安全和維護社會穩定等方面發揮著重要的作用。綜上,四類應急性臨時組織的核心特征與功能定位見表2。

五、總結與討論
突發事件暴露的問題結構與常規組織結構之間不對稱的矛盾,構成應急管理面臨的基本挑戰。因此,應急管理必須回答一個問題:在高度不確定的情境下,何種組織結構能夠更高效地應對突發事件?基于調研發現,在應急管理實踐過程中衍生出的應急性臨時組織,其組織行為具有高度的情境嵌入性和過程適應性,能夠靈活、敏捷地應對非常規情境下的緊急性和不確定性問題。這種組織形式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突發事件之前、期間及之后的社會系統的整合,彌補了常規應急響應機制的局限性,成為應急管理體系的重要補充和優化路徑。
本文在梳理社會學和組織學相關研究的基礎上,致力于彌合二者在組建機制與時空延續性關注上的不足。結合調研情況,提出了應急性臨時組織的“過程-結構”分析框架,以系統揭示應急性臨時組織在突發事件中的運作邏輯與適應機制。首先,突生式組織過程憑借結構的靈活適配、資源的優化配置、信息的即時共享以及跨越傳統組織邊界的創新響應機制,為應對“黑天鵝”事件帶來的非常規問題提供了新的視角。具體而言,“自發-突生型”組織依托第一現場的自適應力和第一時間的自驅動力,幫助解決局域性“黑天鵝”事件中的靈活性和即時性平衡問題;“授權-突生型”組織兼顧上級指令與精準施策的行動邏輯,在全域性“黑天鵝”事件中有效平衡了行動的統一性與能動性問題。
其次,基于應急準備的迭代式組織過程,為應對“灰犀牛”事件提供了平戰狀態順暢轉換的重要支撐。迭代式組織通過提前規劃與周密部署,確保在面對可預見的風險挑戰時能夠有序且高效地采取應對行動,實現從常態治理到應急響應的快速切換。具體而言,“自發-迭代型”組織依托共同價值驅動的內生動力與根植經驗迭代的自優化機制,通過組織內部調整和相互協作,有效解決局域性“灰犀牛”事件中的協同性和動態適應性問題;“授權-迭代型”組織基于預案指導和統一指揮,構建統籌協調的組織體系,為解決全域性“灰犀牛”事件的行動有序性和連貫性問題提供了組織方案。
應急性臨時組織的異質性特征構成了其應對突發事件的獨特調適機制,為應急管理提供了更多元、靈活的策略選擇。需要注意的是,本文提出的“過程-結構”框架旨在提供一種理想化場景下的組織形態參考,這并不意味著每種組織類型都嚴格對應特定的應急情境。實際上,在復雜多變的應急場景中,由于事件性質、緊急程度、資源分配狀況等因素的差異,往往呈現多類組織并存、協同應對風險的動態格局。此外,應急性臨時組織并非無所不能,其實際運作仍然受到多重挑戰與限制。從組織內部來看,盡管應急性臨時組織通常具備快速響應的優勢,但資源匱乏、信息不對稱等問題可能削弱其應對效能。從組織外部來看,法律框架、經濟結構、社會認知等因素同樣可能制約組織的有效運作,甚至影響其在應急體系中的合法性和穩定性。因此,在應對突發事件時,須綜合考量不同類型組織的適用性,權衡各種影響因素,審慎選擇最優組織策略,以確保應急響應的及時性、協調性與有效性。
最后,中國應急性臨時組織區別于國外臨時組織的關鍵優勢,主要體現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力與社會動員力。在突發事件應對中,黨能夠充分發揮其強大的組織動員能力,有效整合國家、社會與市場等多元主體,實現集中力量辦大事辦急事,凝心聚力解危機的治理效能[1]。其中,防疫臨時黨支部作為中國治理實踐中的特別組織形態,將黨建引領與重大任務、重點工作密切結合、協同推進,在應急管理過程中發揮了組織動員、資源協調、基層治理等多重作用,充分展現了中國特色應急管理體系的制度優勢,是新時代應急管理收獲的一大經驗成果[2]。
本文更多關注應急性臨時組織研究的理論起點,未來研究將進一步結合實證案例,深入探討其具體運作機制,以及如何在制度層面更有效地與常規組織體系銜接,以提升應急系統在面對不確定性風險時的韌性。這將為制定更加科學、精準、高效的應急管理策略提供理論支撐和實踐指導。此外,未來對中國應急組織體系的研究,應進一步挖掘諸如防疫臨時黨支部等中國特色實踐智慧,并注重學理性對話,構建符合中國社會現實的應急管理理論體系,助力我國應急管理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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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史拴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