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文學的定義與特點。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的一段時間,著重于描述戰爭災難給德國帶來嚴重的破壞以及給人民留下不可磨滅的心靈創傷的文學作品被稱為廢墟文學,它是戰后德國文學的一個重要流派。廢墟文學揭示了戰爭的殘酷、給世界帶來的破壞以及在惡劣環境下人性的丑惡,它深刻地反思了戰爭的后果,在揭示糟糕一面的同時,也懷揣著人們對未來重建和新生的不斷探索與渴望。
廢墟文學產生的歷史背景及其在文學作品中的反映。二戰使德國失去了大片領土,東普魯士被蘇聯和波蘭兩國強行瓜分,從德國版圖上徹底消失。甚至德國其他部分領土也被周邊國家分割,許多戰勝國要求德國賠償巨額款項。德國在戰后初期經濟崩潰的情況下根本無力支付,這導致其經濟恢復面臨著巨大的壓力,德國人民的生活水平急劇下降,就連最基礎的溫飽都難以解決。經濟秩序嚴重混亂,貨幣大幅貶值,金融市場陷入混亂,德國的經濟活動在戰后初期幾乎停滯。這對德國的經濟造成了長期影響,雖然后來有美國馬歇爾計劃援助歐洲,但德國經濟還是元氣大傷,這使得它經濟發展的軌跡被完全改變,恢復和重新崛起經歷了漫長的時間。不僅如此,作為二戰的主要發起者,德國遭到了國際社會的嚴厲批判,導致德國在世界范圍內的政治影響力基本消失,在世界政壇上長期抬不起頭。整個社會處于一片廢墟之中,民眾生活困苦,大量難民回歸,各種生活資源緊張,社會秩序混亂。這場戰爭更使得德國民眾被釘在發動戰爭和屠殺人類的恥辱柱上,整個民族自尊心受到極大打擊。
現實的種種糟糕局面也在當時的文學作品中得以呈現,例如小說當中很多人或是流離失所,或是和家人走散,甚至因為戰爭與親友陰陽相隔。在社會秩序出現問題時,人性的丑惡也暴露了出來,人們往往會為了生存而放棄道德,去偷竊、搶奪他人的財物。文學作品當中不乏對流浪漢在街頭發生沖突的描寫。很多文學作品也通過人物的回憶以及講述,痛斥了二戰時納粹統治對人民的迫害等,以及這種統治帶來的災難性后果,不難讀出其中對戰爭的厭惡與迷茫。經濟上的混亂則體現為很多作品中常常出現對黑市的描寫,大量的紙幣如同廢紙,只能換到少量的生活所需,這使得人們常常會為了一點食物而大打出手。
廢墟文學的主題特點
文學作品中的時代記憶與情感表達,對戰爭創傷的展現。廢墟文學以其深刻而真實的筆墨將這一切揭開,赤裸裸地揭示了戰爭所帶來的無盡創傷。絕大多數的作品當中都會著重描寫城市的斷壁殘垣,廢墟成為了戰爭所帶來的鮮明象征,曾經繁華喧囂的城市街道變得荒涼,打眼望去只剩下一片荒蕪,遍地都是破碎的磚頭瓦塊,硝煙也仿佛變為迷霧籠罩在整個城市的上空。人們的身體和心靈都遭受著嚴重的創傷,隨處可見肢體殘缺的士兵、失去親人而悲痛欲絕的人們,他們成為了戰爭悲劇的生動寫照。原本美好的幸福家庭被戰火吞滅,親情被戰火吞噬,無數美好的回憶在瞬間被炮火炸得化為烏有。戰爭的創傷不僅體現在對物質造成的肉眼可見的破壞上,更深深地烙印在人們的靈魂深處,成為了每個人心中永遠無法磨滅的痛苦回憶。
荒誕與虛無感的體現。廢墟文學中常常彌漫著一種荒誕與虛無的氛圍,這一特點在德國小說《鐵皮鼓》中體現得尤為明顯。在這個世界里,邏輯和常理似乎都變得毫無作用,現實變得扭曲而難以捉摸,讓人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還活在真實世界當中。戰爭的殘酷以及因為戰爭而引發的沒有秩序的生活,讓人們感到世界的荒謬,曾經堅信的價值觀和堅守的信仰在戰火中崩塌。生命的意義也隨之變得模糊不清,人們仿佛置身于一個虛幻的夢境中,找不到方向和出路。存在的本質被質疑,一切都顯得那么不真實,這種荒誕與虛無感成為了廢墟文學中獨特的情感基調,也深刻反映了人們在戰后混亂世界中的迷茫、困惑以及無助。
痛苦與絕望情緒的流露。廢墟文學中人們心里常常會出現痛苦與絕望的情緒。戰爭所帶來的創傷讓每一個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失去自己的幸福家園,被迫住在廢墟當中,因為戰爭饑荒等種種原因失去親人,遭受各樣打擊失去希望的人們,他們的內心充滿了無盡的哀痛。痛苦與絕望的情緒籠罩著每一個角落。每個人似乎都充滿了痛苦的掙扎,看不到一絲未來美好的曙光,這讓仿佛被整個世界拋棄的人們在痛苦中掙扎,卻又無能為力,無法改變這樣的現狀,這種痛苦與絕望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得人喘不過氣。然而,正是這種痛苦與絕望的表達,讓人們更深刻地感受到了戰爭的殘酷和人類因此所承受的巨大苦難,也激發了廣大人民群眾對和平與新生的渴望。
文學作品中情感轉向。主題的轉變:從戰爭創傷到重建家園。在廢墟文學的發展進程中,其主題經歷了顯著的轉變。最開始的作品充斥著對戰爭創傷的描繪,如同一幅凄慘的畫卷,畫滿了毀滅和無盡的苦難。戰爭的硝煙剛剛散去,留下的是滿目瘡痍的城市廢墟。而作者也會著重于展現破碎的家庭、荒蕪的土地以及人們身心所承受的巨大創傷。但隨著時間慢慢走過苦難的日子,主題逐漸從對戰爭的沉痛回憶轉到對重建家園的渴望。作品的視角也聚焦于人們如何在廢墟之上站起來,如何用雙手重建被摧毀的生活。從規劃新的城市藍圖到一磚一瓦地重新建造房屋,每一個細節都被寫入文學,共同拼湊出人們期待的新生。
從絕望到希望的微妙轉變。從早期的廢墟文學當中不難看出,其中蘊含著的絕望情緒如厚重的陰霾籠罩著每一頁文字。戰爭的殘酷不僅讓人們失去了對生活的信心,未來也似乎是一片黑暗的深淵,沒有盡頭。每個人都迷茫地生活在廢墟當中卻毫無辦法。
傷痛終會被時間治愈,希望的種子也開始在作品中悄然顯現。這是一種微妙的轉變。或許是春天里第一只從南方飛回的燕子,或許是孩子們在廢墟上玩耍時發自內心的開懷大笑,又或許是人們在廢墟中仍然養在窗邊的那瓶花。這些細微的瞬間,如點點繁星,逐漸匯聚成希望的銀河,讓人們在黑暗中看到了前行的希望,重新燃起對美好未來的憧憬。
個體意識覺醒與情感的多元化。廢墟文學不僅見證了社會的改革,也深刻反映了個體意識的覺醒和情感的多元化。在戰爭中個體無法擁有自己的意識,總是沉浸在對現狀的悲痛當中。然而隨著戰后社會變得穩定,個體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內心世界,他們從戰爭受害者的群體形象變為了具有獨特經歷、思想和情感的個體。當書中出現越來越多有關人們心理描寫的內容時,就是個體意識在不斷覺醒的表現。與此同時,人們的情感也呈現出多元化的趨勢。人們在熬過了戰爭的傷痛后開始感受到對于美好未來的期待與渴望以及對人性美好的追求。個體的情感世界變得更加豐富,不再局限于單一的負面情緒,而是充滿了矛盾、掙扎與成長。這種個體意識的覺醒和情感的多元化,為廢墟文學注入了更加豐富和深刻的內涵。
廢墟文學情感轉向
在《鐵皮鼓》中的具體表現
君特·格拉斯1927年10月出生于但澤市的一個小商人家庭(現在屬于波蘭的格但斯克),他在1944年應征入伍,中途因受傷被俘,1946年獲釋,后來又輾轉當過礦工、爵士音樂師和石匠學徒等。1949年至1953年先后在杜塞爾多夫藝術學院和西柏林造型藝術專科學校學習雕塑和繪畫,1955年發表詩歌《睡醒的百合》,獲南德電臺詩歌比賽三等獎,1956年起成為職業作家。1959年,他的長篇小說《鐵皮鼓》使他一舉成名。格拉斯喜歡用荒誕的筆觸描繪歷史與現實,作品中的主人公多是畸形人或者擬人化的動物。語言多采用第一主人公敘事性描寫,1999年,格拉斯“以嬉戲的黑色寓言描繪了歷史被遺忘的一面”而被授予諾貝爾文學獎。其著名作品“但澤三部曲”也被翻譯成多國語言在世界上廣泛流傳。
《鐵皮鼓》的文學價值與意義。小說《鐵皮鼓》以一個畸形兒的眼光描繪了二次世界大戰整個時期但澤地區的世界,作者通過獨特的視野向大家展示了一個混亂的戰后世界。它的情節發展緊扣歷史現實,是德國19世紀至20世紀充滿血淚與戰火的一段歷史縮影,因此被譽為20世紀50年代德國小說的高峰,戰后德國小說復活的標志。1999 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時,諾獎委員會稱:“經過幾十年的語言和道德的破壞,《鐵皮鼓》賦予了德國文學一個嶄新的開始。”
廢墟文學情感轉向在《鐵皮鼓》中的具體表現:對傳統的反思。在《鐵皮鼓》中經歷了殘酷戰爭后的德國社會變得混亂,傳統所尊崇的權威在戰爭的硝煙和社會的動蕩中變得搖搖欲墜。小說中的主人公奧斯卡就對他的父親十分不滿。他眼中的父親阿爾弗雷德原本應該是支撐著家庭的偉岸形象,卻變成了一個瘋狂且盲目追隨納粹的自私自利且貪婪成性的人。不僅如此,書中奧斯卡對于宗教信仰也非常不滿,他認為耶穌的眼睛和他父親的藍色眼睛十分相似,因此他對宗教信仰也十分抵抗,這也是在當時的大環境下大多數人心里的想法,人們在極端環境下也曾將信仰當作自己的精神支柱,但他們的家園仍然毀在了戰爭當中。不容置疑的父權受到了批判,人們深信不疑的宗教信仰被動搖,這正反映了現實中人們對傳統觀念的深刻反思。
荒誕中的真實。雖然《鐵皮鼓》中的情節和人物設定看起來十分荒誕不經,但正是這種荒誕揭示了隱藏于其下的真實。在小說中,主角奧斯卡可以因為對大人的不認可而自己決定停止生長,并且擁有著敲鼓震碎玻璃的奇特能力,這樣的設定看似荒誕離譜,但它象征著在那個混亂時代正常的邏輯和秩序已經變為瘋狂和抽象。奧斯卡周圍的人物和事件同樣充滿了荒誕性,女人的裙擺下居然可以藏住一個成年男子,這些人物的行為和設定超出了常理的范疇。書中更是經常借著奧斯卡的眼睛向我們展現更多荒誕中透著瘋狂的一幕幕,然而,正是這些荒誕的情節和人物,才讓讀者看到了戰爭時期的人性以及道德的淪喪。例如奧斯卡眼中納粹的游行和集會,作者筆下所描述的那些狂熱場面和匪夷所思的荒謬口號,看似荒誕,卻都真真切切地反映了當時德國社會被極端思想所籠罩蠱惑的現實。再比如小說當中描寫的黑市交易、隨時隨地發生的暴力沖突和人們為了生存而不擇手段的種種行為,雖然看似荒誕,但卻是在那個年代真實的生活寫照。正是這種荒誕中的真實,讓讀者在震驚的同時,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了戰爭和社會混亂所帶來的巨大破壞和人性的扭曲。
著重于個體意識。主人公奧斯卡作為一個與眾不同的個體,他拒絕生長的行為是對主流社會和傳統觀念的一種反抗。他以獨特的視角觀察和體驗著世界,堅持著自己的內心想法。奧斯卡的個體意識還表現在他對周圍環境的敏銳感知和獨立思考上。他清醒地看出成人世界的虛偽和道德的淪喪,并且用自己的方式進行抵抗。他的鼓聲不僅僅是一種聲音,更是他內心情緒的宣泄和對外部世界的抗議。除此之外,書中還有很多個體意識的覺醒,例如奧斯卡的外祖母在艱難的環境中依舊選擇頑強生存,堅守著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信念。這些人物的個體意識雖然受到了社會大環境的壓抑和束縛,但仍然在黑暗中閃爍著屬于自己的微弱光芒。它讓讀者看到了個體在動蕩的大環境下追求自由、尊嚴和自我實現過程中所面臨的困境和挑戰。
廢墟文學從最初單純呈現戰爭帶來的創傷,到逐漸展現出的對重建的期盼、對未來的希望以及對個體價值的重新審視,是人們在廢墟中艱難尋求精神救贖的見證。德國文學的情感表達完成了一次從絕望到希望、從虛無到實在、從集體痛苦到個體覺醒的重大轉向。它提醒讀者,無論經歷怎樣的災難和痛苦,人類的精神永遠不會被摧毀,人們會在廢墟中不斷尋找生機,重新塑造自己的情感世界和價值觀念。隨著時代的不斷進步,德國文學乃至世界文學都將繼續在探索人類情感的道路上前行,不斷為我們揭示人性的復雜與美好,為我們在紛繁復雜的世界中尋找方向和意義提供指引。
作者簡介:
王澤琳,2004年出生,女,本科,研究方向為德語語言文學;王亦佳,1983年出生,女,碩士,講師,研究方向為德語語言文學。本文為吉林外國語大學校級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項目“廢墟文學對二十世紀后期德國文學發展的影響”(項目編號:X202410964060)項目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作者單位:吉林外國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