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黑暗跟隨夜晚的腳步悄悄地溜走了,天空睜開了眼睛,但仍被薄霧遮擋著,四周看得并不分明。
“咚,咚咚,咚咚咚……”一棟屋頂是紅色琉璃瓦的三層民居外,響起了敲門聲,聲音由輕到重,越來越急。睡在一樓的乾坤爺爺被吵醒了,他翻身起床,扯著嗓門罵道:“哪個渾小子?!一大清早就來打擾老頭子!”他一邊嚷著,一邊去開門。
“乾坤爺爺,我是咚咚。”聽到來人的聲音,乾坤爺爺出了房門,穿過院子,打開大大的木門,看見面前的小男孩急得直冒汗的樣子,納悶地問:“咚咚?你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對咚咚的到來,乾坤爺爺并不覺得奇怪,可咚咚從來沒有這么早來找過他。
咚咚喜愛龍舟,而乾坤爺爺是社區里最懂龍舟的人。所以,咚咚經常來這里聽乾坤爺爺講故事,看乾坤爺爺雕刻龍頭。不過,咚咚最喜歡的是聽乾坤爺爺講述他和他的寵物小青龍的故事——乾坤爺爺講了很多遍都講不厭,咚咚也怎么聽都聽不厭。
乾坤爺爺已經85歲了,若是不相識的人和他初次見面,還會誤以為他只有60歲出頭。瞧!他滿頭竟不見一根白發,說起話來聲音洪亮,尤其是講起跟龍舟有關的故事來,旁人可是連插嘴的份兒都沒有,他可以跟你連續講個幾天幾夜,手舞足蹈,興奮得像個孩子。
乾坤爺爺,本名何乾坤。他的傳奇故事,似乎從他出生就開始了。乾坤爺爺的脖子上長年戴著一條木雕的小小的青龍,看起來只有手機一般高。但你可別因為它個頭小,就小瞧這條小青龍。要是沒有這條小青龍,哪里會有乾坤爺爺這個風云人物?
小青龍出自民國時期著名雕刻家之手,收藏價值很高。據說,現代龍舟上的龍頭,就是依據這個小青龍的龍頭形態仿制出來的。值得一提的是,小青龍雖然時間久遠,但長年陪伴著乾坤爺爺,既有時光的質感,又光滑潤澤如新。瞧!乾坤爺爺的脖子上,小青龍正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嘴巴大張著,不過一點兒也不嚇人,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樣,讓人一看就心生喜愛。咚咚每次都很想伸手摸一摸小青龍,可是乾坤爺爺只肯給人看,從不肯讓人隨便摸。在乾坤爺爺眼里,小青龍就是他的保護神。
說起這只小青龍,還得追溯到乾坤爺爺的父親。乾坤爺爺的父親叫何康健,1880年生,成婚后很多年都沒有孩子。“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一個家族如果沒有子嗣,就意味著家族失去了傳承,這在氏族觀念極強的家族里是頭等大事。何氏家族還是萬江社區的一個大家族,何康健可不想到了自己這一輩,這一脈就斷了根。所幸,在何康健59歲那年,一個鄰居出遠門得了一條雕刻家送的小青龍,回來后轉手送給了他,希望何康健能得小青龍庇護,早日得子。何康健很是重視這條小青龍木雕,用香火供奉著它。神奇的是,就在這一年,何康健順利地得了個兒子。老來得子的何康健希望兒子能得天地護佑,所以給兒子取名為“何乾坤”。何家人都認為,正是有這條小青龍的庇護,何乾坤才能順利出生,所以就把小青龍做成飾物,給何乾坤佩戴。這條小青龍一直陪伴著小乾坤成長為乾坤爺爺。
正是從出生就與小青龍結下了這樣的不解之緣,乾坤爺爺從小就到處拜師學藝,學會了刻龍頭、做龍舟,成為當地有名的龍舟制作技藝(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
二
眼下最緊要的,是幫助小青龍恢復龍身。
咚咚進了屋,向乾坤爺爺說明來意。乾坤爺爺抬頭望了望窗外的天空,天邊已經出現了粉色的霞光。
咚咚順著乾坤爺爺的視線望了過去,見他半天都不吭聲,再次問道:“乾坤爺爺,您能幫幫小青龍嗎?它現在正急著救龍靈國的同伴們呢!”
“不急不急,我正在想辦法呢!你老爸沒教你,做事情要沉心靜氣嗎?”
“當然教啦!我這不是怕爺爺您不答應嗎?”
“臭小子,你幾時問我龍舟的事情,我沒答應過你?!”
咚咚摸了摸腦袋瓜,“嘿嘿”笑了。
“重新做一個龍身是很麻煩的,光做就要至少10天時間。更別說選料、開板、拋料等。制作前,還要選個好日子,有個制前儀式。工序是很煩瑣的!”乾坤爺爺的話,讓咚咚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乾坤爺爺輕輕地撫摩著掛在脖子上的小青龍,問咚咚:“你剛才說,小青龍是老龍頭的前世,那你還記得,老龍頭是什么樣子的嗎?”
咚咚一邊回憶,一邊一五一十地告訴乾坤爺爺。乾坤爺爺認真地聽完,又認真地想了想,起身道:“咚咚,跟爺爺走!”說完,他就邁開步子出門了。咚咚忙不迭地跟在后面。
很快,他們來到了紅花古廟。紅花古廟正是“奉聘金龍”老龍頭的存放之所,廟門平常都是鎖著的,只有在社區里有重大的祭祀活動時,負責管理的乾坤爺爺才會打開這里的大門,讓大家遠遠地瞻仰一番。大人們怕孩子吵吵鬧鬧驚擾了老龍頭,所以也不帶孩子來參加祭祀。
咚咚本來還不明白乾坤爺爺為什么要來這里,直到看到乾坤爺爺從小青龍的嘴巴里抽出一把鑰匙,打開紅花古廟的大門,看見高高擺放在供臺正上方的、披著金色布帛的老龍頭,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這不就是我夢里的老龍頭嘛!
咚咚的嘴巴張成了“O”形,驚訝地指著老龍頭,說:“乾坤爺爺,這,這就是我夢里的……”咚咚的話還沒說完,手指就被乾坤爺爺用手拍了一下,嘴巴也被捂住,發出“嗚嗚”的聲音。
乾坤爺爺壓低聲音罵道:“臭小子,神廟里頭不準大聲喧嘩,還有,用手去指神龍是大不敬的。”說完,乾坤爺爺跨進廟里,從供臺上取了三支香點燃,插在香案上,喃喃道:“豎子無禮,但念在咚咚還是個小娃娃,第一次來,神龍莫怪,神龍莫怪……”咚咚依葫蘆畫瓢,也雙手合十,念道:“神龍莫怪,神龍莫怪……”
念叨完,乾坤爺爺又道:“奉聘金龍在上,今天老頭子聽咚咚說了他和小青龍的事,覺得這孩子和您頗有淵源。現下小青龍急需恢復龍身,才能返回龍靈國救回族人。可時間緊要,新做龍身怕是不行。我們社區現在共有松木做的老龍舟3條,杉木做的新式龍舟12條。還請金龍指示,看看哪條龍舟合適。”

乾坤爺爺的話音剛落,廟內升騰起濃濃的青色煙霧,卻并不嗆鼻。咚咚聽見頭頂傳來一個熟悉的、渾厚的聲音:“咚咚,我們又見面了。”乾坤爺爺和咚咚同時抬頭循聲望去,他們居然看到龍頭的嘴巴在動—— 是老龍頭在說話!
三
依照老龍頭的指示,乾坤爺爺要在今晚月掛中天之時來到萬江河的一個小支流——汾溪河。
咚咚回到家里吃完晚飯,跟阿爸阿媽說,今晚會睡在乾坤爺爺家。阿爸阿媽雖然納悶,咚咚從來不會徹夜不歸,但想到咚咚經常跑到乾坤爺爺家去,就打了個電話給乾坤爺爺,確認了咚咚和他在一起,也就放心了。
夜涼如水,寒氣似冰水一般貼在臉蛋上,咚咚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冷,他只覺得心窩里淌著一汪冒著熱氣的水,要噴涌而出。今晚,他可以和乾坤爺爺一起救小青龍了。
咚咚和乾坤爺爺守在河邊,偶爾會聽見幾陣蟬的叫聲,很快四周又安靜了下來。夜晚的汾溪河水面平靜,偶爾有微風拂過,水面泛起漣漪。
月亮越來越圓,越來越亮。突然,它變成了一個圓圓的玉盤,灑下了一大片光。樹林里棲息的鳥兒似乎被這片光亮驚醒了,傳來了此起彼伏的鳥兒們撲騰翅膀的聲音。
緊接著,一大片光逐漸收攏,形成了一束光。在那束光里,有一個小小的身影—— 咚咚認得,那是小青龍。很快,乾坤爺爺從懷中拿出日夜陪伴自己的小青龍木雕,雙手將它捧在手心里,眼神堅定又充滿不舍:“小青龍,我不能再陪伴你了,你有新的使命了。”
原本在河心的光束開始逐漸移動,照在乾坤爺爺手中的小青龍木雕上。
不一會兒,小青龍木雕從乾坤爺爺的手心升向空中,隨著那束光移向河心。
很快,在河中央的上空,小青龍木雕和小青龍合二為一。突然,那束光仿佛被小青龍吸收進了身體里。隨即,小青龍騰空而起,伸展著長長的身體,搖著尾巴,將倒灌的河水吸進了張開的大嘴里。一切似乎都是在眨眼間完成的,快得讓咚咚覺得不真實。
站在咚咚身邊的乾坤爺爺長舒了一口氣。身體靠在咚咚肩上,好像剛干完很重的體力活似的,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說了句:“成了。”咚咚趕忙扶住乾坤爺爺,說:“謝謝乾坤爺爺,要是沒有你的幫助,小青龍怎么可能這么快就恢復龍身?”
這時,小青龍喝飽了水,飛到他們面前,說:“乾坤爺爺,咚咚,謝謝你們!”
“小青龍,你現在感覺怎么樣?”咚咚問道。
“乾坤爺爺的小青龍是用千年樟木制作而成的,吸收了天地日月的精華,對我恢復靈力有很大的幫助。”
“那可真是太好啦!”咚咚拍手稱好,又轉頭說,“乾坤爺爺,沒想到小青龍這么厲害!”
乾坤爺爺哈哈笑起來,說:“那可不,小青龍可是我的守護神。”
說完,乾坤爺爺又對小青龍說:“咚咚把你的遭遇都告訴我了,我們今天也是受老龍頭的指示來這里幫你的。可是,恢復龍身只是第一步,要拯救龍靈國,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都計劃好了嗎?”
“我要帶咚咚返回龍靈國。”小青龍說,“我要找一個善良的、和龍靈一族有深厚淵源的人來幫我。而這個人就是咚咚。”
“咚咚還是個小孩子,他一個人遠行,父母肯定不放心。要不,我這個老頭子陪你們一起去吧。”
“好呀好呀!”咚咚高興得快要跳起來了,本來他還擔心自己一個人幫不到小青龍,現在有乾坤爺爺的幫助,小青龍就多了一份助力。

小青龍想了想,說:“人間一日,龍靈山就是百年。如今,我離開龍靈山已經數百年了,也不知道我們龍族現在是怎樣的光景了。”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發!”乾坤爺爺說。
“可是,我們怎么去呀?”咚咚剛說出心中的疑惑,就感覺自己的身體失重般飛向了空中,又穩穩落在了小青龍的背上。很快,乾坤爺爺也坐在了小青龍的背上。
一場拯救龍靈國的遠行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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