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里的一天,我駕車帶著家人到江陰石莊老街玩,穿過一個巷子時,發現一戶人家的窗沿上倒扣著一個壽碗。這可能是主人喝過中藥后,順手將藥碗扣著,寓意:病好了,不需要喝藥了。瞧,拳頭般大的白瓷碗上,有一個醒目的“壽”字,這勾起了我的回憶。
在故鄉,家家戶戶碗櫥里都放著很多壽碗,我家的碗尤其多,因為大姨娘家搬遷到外地,她家的碗碟都挑到了我家。記得表侄越兒出生不久,我蹲在地上看大姨娘在孔堰的家里,在一個壽碗里放了一包水紅,再倒些白酒,將雞蛋放進去染,然后送紅蛋。后來,二姨娘也將很多碗放在稻籮里,隨著山芋、花生挑到我家。我媽是個講體面的人,她愛惜東西,尤其是鍋碗盆碟。在農閑時,她就愛擦碗,再碼進櫥柜里,仿佛這些都是她的寶貝。
童年的我,在小五叔的引導下,從他家碗櫥里隨意抽出一個壽碗,倒上半碗墨汁,叔牽著紙,我執筆寫,會一口氣寫上好幾十副春聯,上百個“春”“壽”“福”等。每年的年底,我都在小五叔的陪伴下,忍著寒冷,書寫著幾家的“門對子”,春聯紙將我的手心都抹紅了。裝墨的壽碗在黃泥河邊,很輕松地洗干凈,幾尾小魚兒游動在墨染的清水中……
大學畢業后,我從安徽廬江到江蘇江陰工作。有一天,同事賈老師從包里取出兩個壽碗捧給我,我感到很高興。因為我家兩個孩子才3歲,而她的祖母已經93歲高齡。當晚,媽在燈下捧著碗,說:“好,這是壽碗,給孩子們吃飯用。”后來,這碗破了口、碎掉了,但我時常想起這兩個壽碗的情義。
再過幾年,我在暨陽路北買了房,廚房里放著一疊大小不一的碗碟。妻子一直想把它們都丟了,好置一套新的。我舍不得,將它們收在櫥柜的一角,這中間也有一個碗上有“壽”字,我把這個碗拿出來,盛了一碗清水,放在書架上。我時常提著毛筆在這個碗里蘸點清水,堅持讀帖、寫字。每當工作遇到壓力的時候,我朝著這個壽碗看過去,瓷非常白凈,即使碗沿上積著些墨漬,也是黑白分明。這會使我想起往昔的貧苦而進取的農村生活,從而更勇敢地面對當下的各種麻煩事情。
去年,我回老家過年。三十晚上,哥哥給爸爸倒酒,我陡然間看到父親端著一個壽碗。在故鄉,人活著過壽是可以送碗的,人去世后也是可以送碗的。這些碗,因為人的年歲越長、越有德行而越受左鄰右舍、親朋好友的喜愛,這碗就叫壽碗!
朱少平:江蘇省江陰市英橋中心小學語文教師,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著有散文集《遙望清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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