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菜園變成了樹園
太陽光穿過樹縫斜射下來
在應該長韭菜的地方長了葎草
在應該長土豆的土里
可能正在長石頭。斜陽下
我的影子那么葳蕤,又那么婆娑
好像是她栽在人世的一種作物
睡了的人是不會起來招呼活人的
樹上的光正在暗下去
我在沒有了菜的菜園里張望
天氣這么好,你說的還鄉究竟是什么?
能怎么樣呢?除了落下去,
孤注一擲地落下去。
天空這么遼闊,卻并沒有別的出路。
我不知道天空還有沒有別的出路,
但我知道愛。
愛是最短的出路。
但我沒有勇氣打開她的房門
我怕一打開,她就
走過來,在我開口前先開口說
“呀,你回來了!”
她坐過的小板凳還倚在后門口
舊毛巾蜷縮在晾衣繩上
還是一副啜泣的樣子
上樓時我瞥見她的側影
從鏡子里一閃而過,跟真的一樣
如果她要來,她只能從過去來
可是過去早已消失
我上到三樓,站在露臺向東南眺望
這就是她的田野。多么盛大
可世界有多繁華,田野就有多落寞
流淚撒種的,并不總是歡呼收割
吃五谷的人,也曾吃土
吃自己的眼淚和牙齒,吃風
我下樓。關門,鎖門
忽然間,我聽見她在堂屋的墻上
喃喃地問:“什么時候再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