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的磚墻一人高
一摞一摞,往上疊,平頂鋪棱瓦
瓦片之上的天是更大的瓦片
都青灰色,表層抹了陽光
磚瓦就一層層爆皮
水缸破碎,離開院落
它不愿找回完整的軀干,我猜想
許是刻意擺脫了其他殘肢
以展示羽毛的輕盈
我的影子也爬上矮墻
像填補胡同的補丁,發光的羽毛
缸片知道墻頂尚可居住
它真的爬到上面,融入了半空
津津有味,俯瞰大地的睡影
胡同太窄,我得貼著墻根往前
頭部差點碰到缸沿
這么說缸片也許不會高興
它分明是根翎羽,輕盈地舒展身體
中午太大了,萬物不輕易搖動
搖晃的是搜刮自己影子的風
我想帶走這缸片,或羽毛
隨便安在某個部位,比如左肩或右耳
這樣我就能走出流水,走出鳥鳴
像缸片,浮于地氣,像飛禽,深埋晴空
看上去完好無損,看上去無足輕重
從大灣對過瞭望
簸箕比構樹下一堆樹葉大
村莊往北散開,屋子釘在胡同兩側
簸箕記得一座磚砌的門樓
一個人環抱它
因為用力,叉開腿
糠秕和稗子由簸箕的舌頭送出
簸箕張開嘴,向高處的構樹
打聽桑葚和南來的風
如何滋潤它饑渴的嘴
糠秕和稗子由簸箕的舌頭送出
一個人用力叉開腿
簸箕從糠秕和稗子的流浪中
打聽長短胡同的往事
再過些年,它假設
冬天不那么潮濕,骨骼不那么疼痛
叫上胡同口的熏風
到種了麥子的深溝散步
我靠近的響聲,驚動了簸箕
濕氣從簸箕身體上升
再過些年,冬天不那么潮濕
到種了麥子的深溝散步
我伸出手,數了數天光下十個指頭
到底長了幾個簸箕
到種了麥子的深溝散步
用力,叉開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