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自媒體詩歌之路

自媒體平臺對詩歌的影響是深遠的，它不僅促進了詩歌的創作和傳播，還讓詩歌與商業、科技等領域產生了新的融合，為詩歌的發展帶來了新的機遇和挑戰，讓原有的文學格局也開始出現微妙的變動。與傳統紙質詩歌刊物相比，自媒體在傳播上有著更明顯的優勢，同時也存在著潛在的風險與問題。自媒體的出現為詩歌寫作注入了活力，帶來了新的寫作領域、美學傾向和文學媒介。

我個人的詩歌創作之旅，既得益于傳統媒體的發表和出版，也得益于自媒體的宣傳。從2005年在論壇上發表詩歌到現在，已有二十年整。剛開始寫詩時，每次將作品發到論壇上都會忐忑不安，會偷偷去看讀者的留言，若是詩作被讀者表揚，就會很開心，仿佛詩歌的大門已向自己敞開，若是被批評，就會陷入自我懷疑。值得慶幸的是，我遇到的眾多讀者都是友善的，給我的幾乎皆是鼓勵和肯定，讓我一直葆有著寫詩的信心和樂趣。寫詩十多年后，我想要給自己一個總結，在朋友的鼓勵下出了詩集《月光火車》，詩集在很短的時間里售罄，之后便有了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的第二本詩集《鯨魚安慰了大海》。這本詩集在小紅書上被眾多讀書博主自發推薦，被明星陳赫、柳巖等在知名平臺朗誦，也在微博上被影視明星李現發現并推薦。在這本詩集引起關注，或者說“破圈”的同時，我也不禁自我反思：你為誰而寫？答案是：詩歌是為自我、為自身而說的。說話者也是聆聽者，通過自我聆聽，語言達到自我認知。對于我而言，寫詩不是尋找承認而是尋找理解，表達自己的生命經驗是為了自我治愈。在這個人人焦慮的時代，人人都需要被“看見”和“治愈”。疫情期間，一位小紅書網友說，她突然理解了為什么這個世界需要詩人。當災難發生時，個體是多么脆弱。詩人可以用較準確的文字表達出她們內心想要表達而未能表達的情感，包括掙扎和痛苦。任何東西都不會永遠延續，都會消失。無數災難被遺忘，詩歌會讓一些永恒的東西暫時保存下來，只因詩歌是語言最高級的存在形式，是人類文明的奇跡，包含著某種強大的內在力量。當我們去關注生活中那些不明之力帶來的災難，讓自己的生活節奏變慢一點，就能讓生命獲得一些幸福感。北島在詩集《給孩子的詩》的后記里寫道：詩歌之光照亮突然醒來的人們。好的詩就應該是一道突如其來的光，將我們的精神從不自由的狀態中喚醒、解放出來。每每遇到一首好詩時，我便會驚奇和羨慕，暗暗希望這首詩是自己寫的，希望自己能找到這束光，并成為這束光。

我個人認為詩歌離不開詩意。詩意來自我們內心深處對這個世界的看法，是海德格爾所說的“人與世界相遇的一剎那”。在這一剎那，人和世界都會有所改變，生活因此變得迷人，有光彩、神秘，不可思議。詩歌是濃縮的藝術，是節減的藝術。用布羅茨基的話來說，“沿著光線走回去”。當我們去寫詩，去開始了解和打開自己的心靈，就會發現生活中充滿了詩意，詩意讓我們麻木散漫、黯淡無光的生命獲得再生之力。發現生活中的詩意，首先得了解自己，和自己的靈魂溝通、向世界伸出自己的觸角。人的天性是懶惰的，好逸惡勞，久而久之就會喪失對美的觀察和熱愛，喪失感受世界的敏銳能力，我們盡量不讓自己進入到一種慣性思維中去，時常保持自我覺察的警覺，去學習觀察和思考生活。其次要拓寬視野。一個人的視野展開以后，就能見微知著，一花一世界。我們和世界是一體的，人類的感情都是相通的。詩人都有好奇心，看到花，把自己當成一朵花，看到蟲子，把自己代入一只蟲子，想象它們的生活，看到被砍伐的樹，想到它們還那么年輕生命就結束了，很心疼，會去感同身受。我們要成為自己生活的旁觀者，去發現和了解自己，讓自己和自然融為一體。米沃什說：“我們要把自己放大，而不是縮小，我們會發現，沒有兩個人是完全相同的。于是共性消失，個性凸顯。”寫詩能提升我們的思維、感知、表達和寫作能力，讓我們去發現和放大生活中的細微事物，去探尋精神生活的無限可能，撫慰內心，在焦慮的生活中停頓下來。最后是要敢于打破局限性。包括打破文化的局限，還有自身的局限性。人會被自己喜歡的東西改變，多閱讀好的作品。傳統是活的，不迷信傳統。寫作的過程就是一個打破的過程，不斷打破限制，不斷自我提升。

寫作需要作者保持新鮮的眼光看待世界。需要天真、智慧、創意和對詩歌真正的熱愛以及持久創作的生命力，在媒體平臺發表的詩歌難易程度不同，包羅各種層次的讀者。風格由敘事繁復走向輕逸簡單，語言由包羅萬象走向片面深刻。要想觸碰到讀者被層層硬殼包裹的心，作者就得拿自己最真摯的心去交換。制造期待又超出期待，調動我們的一切可能性去感知這個時代，以及對創新的自覺。詩歌能讓心靈變得柔軟，但詩歌也要有自己的風骨。對于經歷過磨難的人來說，我們都是幸存者。于詩歌寫作者而言，任何事情都能成為好事情，我們要有把痛苦轉變成生命財富和創意源泉的能力。我寫詩還有一個“大愿”，就是能對我們當地的自然環境有一些保護。我寫了很多花山的詩。記得第一次去花山，面對一望無際的花海，內心的感動難以言表。花山上的非洲菊是一種外來物種，適宜本地氣候，只需要一點點陽光和雨水，就能開出絢麗金黃的花朵，漫山遍野，美不可言。再去花山，十年時間它已成荒漠。那時我想，寫詩的力量真是太小了，什么也改變不了。可我依然相信“風吹著花山的種子/越走越遠/總有一天/世界每個角落都有一片花山”。我寫月光如雪，是在多年以后，回頭去看自己年少時在小糧庫的那段時光，每天晚上坐在小糧庫漆黑的花壇邊上仰望星空，在小糧庫，可以一眼看到人生盡頭的迷茫與無助。“我的心多么皎潔/只有離得很近的人/才能看見”。寫月光，我會想到“僧敲月下門”。唯有“月色美得讓人不敢呼吸/仿佛自己是多余的部分”這樣的句子，才能表達我自己的心情。這個時候，我感覺我站在更高的維度來看自己了，或許我就是僧人，或許我就是那月光，或許我就是那扇門。這大概算得上是王國維先生所說的“無我之境”吧，“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寫花開花落，追憶小糧庫的同事熊伯，他年紀很大，退休以后就去做了養蜂人。幻想著他在“追趕著春天/哪里花開就去哪里”。實際上養蜂人的生活很苦，或許詩歌就是在苦里釀出一點甜來。寫“大風吹白雪/月亮照山坡”，寫的是我們大悟的大魁山，漫山遍野全是鷺鳥，我沒有親眼看過，那樣的畫面在我的腦海里浮想聯翩。潔白的鷺鳥落在巖石上、樹枝上，在夏日的夜色中如茫茫大雪。一位東北的讀者讀到這句詩時，非常感動，說回想起與青梅竹馬的愛人在雪地里相遇的瞬間。我把我看到的畫面用文字表達，經過讀者的轉化成為一種強烈的情感，讓我真正體會到世界是相通的，不同境遇的人會被同樣的作品擊中。

常常自省，我寫的是詩嗎？“多么不起眼/這些落在紙上的字/像螞蟻搬動著花瓣/有誰會低頭來看？”這樣的文字有詩意嗎？是有價值的嗎？作為詩人，我知道寫詩的樂趣在于發現和創造，通過詩歌我們能激發生命的活力和想象力，與現實生活發生全新的碰撞。我們還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和高度警惕，享受自媒體所帶來的便利，也不能降低自己的寫作品質。要敢于挑戰自己，追求有難度的、高品質的寫作。這種難度體現為生活深度、思想高度和精神力度，在思想的開掘上，文體的拓展上，表達的創新上，語言的提煉上，都要有更高的追求，去嘗試更多的可能性。詩歌與讀者要建立互動的關系，走進彼此的內心，詩歌的生命力才會完成。詩歌創作的上層到下層之間，有巨大的鴻溝，而我就是處于中間地段的那個。我的詩歌寫作治愈了自己，還得到了眾多讀者的鼓勵，這是我的幸運。在自媒體文學時代，每個人都是參與者、見證者和推動者。我愿意去記錄真實的生活，表達自己、不斷學習，做這個時代的親歷者和見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