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總得來趟老舍筆下的濟南”,萬萬沒想到,九十多年后的今天,人們談及濟南,還是會尋著老舍先生的足跡。“濟南的冬天是沒有風聲的”“濟南的冬天是響晴的”“最妙的是下點兒小雪呀”……課本里的《濟南的冬天》,讓人們對冬天的濟南有了期待。
其實,老舍不只寫過《濟南的冬天》,他的文字里還有濟南的春天、秋天,濟南的山、濟南的水,濟南的市井與煙火。

他說:“要領略濟南的美,根本須有些詩人的態度。”他說:“一個不以跳舞開香檳為理想的生活的人,到了這里自自然然會感到一些平淡而可愛的滋味。”從1930年盛夏到1934年初秋,在濟南住了四年的他說:“時短情長,濟南就成了我的第二故鄉。”
南新街58號(曾經是南新街54號),濟南老舍紀念館,就在上新街東側,有小巷相連,這里曾是老舍的舊居。小院往南不遠,就是他當時任職的齊魯大學。很多齊魯大學的教職工都住在南新街上。從小院往北步行百余米便至胡同北口,出街口為趵突泉前街,對面就是趵突泉南門。老舍曾坐在趵突泉周邊的茶棚里聽過梨花大鼓,也曾坐在附近國貨商場內的破條凳上聽藝人光著膀子演唱“武老二”。國貨商場已經不在了,隨著城市的更新,原來勸業場、國貨商場的位置即上新街的北口,新的商業形態已初步形成。

住在南新街的四年,老舍是快活的。他和夫人胡絜青新婚燕爾,并在這里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取名為“舒濟”。他在院子里種樹養魚,還養了一只可愛的小貓,名叫“貓球”,好不愜意。他曾在一張“全家福”照片上留下了這樣一首打油詩:“爸笑媽隨女扯書,一家三口樂安居。濟南山水充名士,籃里貓球盆里魚。”
老舍的小院里還有一口井,那時的濟南真的是“家家泉水”,每家每戶的院子里都有甘甜的泉水。如今這口井也有了名字,被叫做“舒泉”。老舍用這座城市的名字給孩子起了名,這座城市也用他的姓給泉水命了名。這或許就是人與城跨越時空的雙向奔赴吧。

我們都誤以為老舍最愛的是冬天時的濟南,因為熱愛才會有那流傳至今的經典。但如果細讀其作品,你會發現他其實更喜歡這座城市的秋天。他在《大明湖之春》里寫道:“濟南的四季,唯有秋天最好,晴暖無風,處處明朗。”他把命題作文《大明湖之春》,硬是寫成了“大明湖之秋”。那時他還在屋子里掛了一幅朋友桑子中畫的油畫《大明湖之秋》。



老舍筆下的大明湖,“它既不大,又不明,也不湖”。那時的大明湖,還是一塊一塊的水田,“湖中現已不是一片清水,而是用壩劃開的多少塊‘地’”。他期待著有一天,“能把‘地’都收回,拆開土壩”,大明湖便有了湖的樣子。如今大明湖不只有了湖的樣子,還有了繁花似錦、游人如織的美好景色。如若先生能看到這樣的盛況,定不會吝惜筆墨去寫“大明湖之春”。大明湖還是那個大明湖,可又不像從前那個大明湖了,大明湖之春也是很美的。
在大明湖畔,老舍寫下了諸多文章。遺憾的是,他寫的小說《大明湖》,“在一二八與商務印書館一同被火燒掉了”。他說:“記得我(在這部小說里)描寫過一段大明湖的秋景,詞句全想不起來了,只記得什么什么秋。”雖然湖沒有那么美,但湖里的蒲菜、茭白、白花藕,都是他所愛之物,他甚至覺得“這真許是它馳名天下的重要原因”。

老舍筆下的濟南真實可愛,又有幾分靈動。他寫趵突泉,“設若沒有這泉,濟南定會失了一半的美”;他寫濟南的大蔥,“一層層的長直紋兒,一絲不亂的,比畫圖用的白絹還美麗”;他將濟南與青島作比較,“一個設若比作穿肥袖馬褂的老先生,那一個便當是摩登的少女”。

他雖然嫌棄濟南胡同里“中間墊石,兩旁鋪土”的路,但沒少走過這樣的路。“半年以后,濟南既已被走熟了”,他就開始了創作。那幾年,他把教學之外的時間,都用來了創作。他寫成了《大明湖》《貓城記》《離婚》《牛天賜傳》和收在《趕集》里的那十幾個短篇。
這些作品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濟南印記。即使離開以后,他依然會時常想念濟南,在《吊濟南》中寫道:“趵突泉,大明湖,千佛山等名勝,閉了眼也曾想出來,可是重游一番總是高興的:每一角落似乎都存著一些生命的痕跡,每一個小小的變遷,都引起一些感觸;就是一風一雨也仿佛含著無限的情意似的。”倘若能穿越時空,讓老舍先生見一見今日的濟南,不知他能生出什么樣的感觸。

濟南如今也有了幾分摩登的味道,但泉水依舊是這座城靈魂般的存在。茶棚、胡同、四合院……有些已經隨著歷史悄然隱退了,有的還在原地等待著新生。南新街58號,換過主人,換過門牌號,如今承載著城市的文化記憶,成了人們瞻仰先生之風的場所。曾經的老街巷里住著先生的新朋舊友,如今的老街巷里滿是遠方的來客。他們都想來看一看先生筆下的濟南,那是百年前老舍向每一個中國人發出的關于濟南的請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