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低空經濟的快速發展顯著拓展了人類空間利用的維度,為城市發展注入了全新的空間拓展動力。本研究從低空經濟對城市空間需求的影響出發,分析其在宏觀、中觀和微觀層面上的作用機制。在宏觀層面,低空經濟推動城市向更加立體化、網絡化方向發展,促進區域資源優化配置;在中觀層面,低空經濟加速新興產業集聚,對城市基礎設施建設提出新要求;在微觀層面,低空經濟催生人機交互新場景,需重構現有的產城空間以滿足居民和產業發展需求。研究表明,低空經濟的發展對傳統城市規劃范式提出了挑戰,包括規劃用地、功能布局和空間使用權限等方面。為此,本文提出了國土空間與空域協同規劃、多維規劃與彈性用地協同、前瞻性引導低空產業布局以及以人為本的空間治理能力提升等策略,以期為我國低空經濟的持續健康發展提供有益參考。
關鍵詞:低空經濟;未來城市空間;產業集聚;基礎設施;規劃策略
【中圖分類號】 F291.1" " "DOI:10.3969/j.issn.1674-7178.2025.02.007
經濟學家愛德華·格萊澤在《城市的勝利》[1]中指出:“如果城市不能向高空擴展,它就得向周圍擴展,而土地是有限的。”這句話強調了城市發展中空間利用效率的重要性。在土地資源日益稀缺的背景下,大力發展低空經濟,對低空空域資源進行開發與利用,可以突破傳統城市空間利用的限制,為城市空間的高效利用提供全新的解決方案。可以說,低空經濟的快速發展顯著拓展了人類空間利用的維度,為城市發展注入了全新的動力。低空經濟具有“多領域、跨行業、全鏈條”的綜合性經濟形態特征,通過深度融合先進技術與重構生產要素,成為推動城市經濟轉型升級的新動能。因此,推進低空經濟高質量發展,既是培育新質生產力的重要路徑,也是實現城市可持續發展的戰略選擇[2]。
2010年《關于深化我國低空空域管理改革的意見》的發布,拉開了低空空域管理改革的序幕[3]。2022年《“十四五”民用航空發展規劃》提出構建運輸航空和通用航空一體兩翼、覆蓋廣泛、多元高效的航空服務體系[4]。2023年發布的《國家空域基礎分類方法》將空域劃分為七類[5],簡化了低空活動區域的管理流程。2024年開始實施的《無人駕駛航空器飛行管理暫行條例》[6]標志著我國無人機產業進入“有法可依”的規范化發展新階段。2024年, 低空經濟首次寫入政府工作報告,意味著低空經濟這一新興產業被提升至國家戰略層面。2025年的政府工作報告再次強調“推動商業航天、低空經濟等新興產業安全健康發展”[7]。低空經濟正以飛行汽車等創新載體推動空中交通的發展,引領第三次交通革命。其帶來的立體交通網絡不僅重構了城鄉空間關系,更通過聯動新能源汽車、智能駕駛、航空制造等產業集群形成萬億級市場預期。預計2030年載人電動垂直起降飛行器(Electric Vertical Take-Off and Landing,簡稱eVTOL)年新增需求突破1.2萬臺,2035年商業化運營收入將超3000億元[8],這將對城市功能空間布局與產城結構產生系統性影響。
隨著低空技術、虛擬現實技術和人工智能技術的快速融合發展,既有的城市空間實踐內涵正逐漸被顛覆,而低空空域(距地面0~300米)、臨近空間(Near Space,距地面20~100千米)、硅基空間、虛擬空間等新的空間實踐則蘊含著城市和產業發展的無限增量。“空中+地面”的復合經濟模式預示著未來城市空間將呈現更多人機交互場景,這一趨勢不僅將推動現有產城空間格局的轉型,同時也對傳統城市規劃范式提出了新的挑戰。因此,有必要對未來的城市空間規劃進行前瞻性的研究與思考,構建一個既能夠適應新興技術發展又能促進可持續發展的城市空間,以更好地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
一、低空經濟的內涵與相關研究進展
(一) 低空經濟的內涵
低空經濟是一個整體概念,不能簡單割裂為“低空”與“經濟”的機械組合。目前關于低空經濟的界定尚未形成統一標準,部分專家學者、研究機構及有關部門等均給出了各自的理解。覃睿認為,低空經濟是指以航空載運與作業裝備技術為主要工具,以低空空域為主要活動場域,以低空飛行活動為最終產出形式的系列經濟活動構成的經濟領域[9]。前瞻產業研究院的報告認為,低空經濟是以各種有人駕駛和無人駕駛航空器的各類低空飛行活動為牽引,輻射帶動相關領域融合發展的綜合性經濟形態,具有產業鏈條長、輻射面廣、成長性和帶動性強等特點[10]。中國電子信息產業發展研究院等單位編制的《低空經濟產業發展白皮書》提出,低空經濟產業是指各類低空航空器在飛行活動中所關聯的新興產業,主要包括低空運載裝備、空地基礎設施、空域管理設備及系統等,具有成長性高、產業鏈條長、融合性強、輻射面廣等特點[11]。由此可見,低空經濟的內涵包含三個維度:從載體維度看,主要包括消費級/工業級無人機、eVTOL、通用航空器等飛行平臺,以及配套的起降場、通信導航和空管系統等基礎設施;從活動維度看,涵蓋載人/載貨運輸、專業作業和新興服務等多場景應用;從系統屬性看,具有多技術融合、多產業交叉、多主體協同的典型特征。
在我國空域管理體系中,低空空域長期以來被納入嚴格管制的范疇。這一制度安排主要是為了保障空防安全,當然也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低空經濟的產業化發展。為此,2023年中國民用航空局頒布《國家空域基礎分類方法》[12]。該方法依據空域使用性質、風險等級和管控要求,將3000米以下空域細分為七級空域分類體系。其中,A至E類空域為管制空域,G類和W類空域(300米以下)被劃定為低空活動區(圖1)。這種精細化的空域管理改革,既體現了“放管服”改革在空域治理領域的深化,也為低空經濟要素的自由流動創造了制度條件,標志著我國空域資源市場化配置邁出關鍵一步。
(二)低空經濟相關研究進展
低空經濟目前處于發軔期,在我國已具備了一定的發展條件和基礎資源,展現出巨大的發展潛力。當前學術界對低空經濟的研究主要聚焦于三個方面:一是在產業布局與發展方面,現有研究主要集中在產業體系構建及區域產業鏈重構、區域經濟協同和政策驅動路徑三大方向[13-14];二是在空域資源利用方面,現有研究多基于國際經驗聚焦于低空分層分區規劃[15]、航路網絡設計[16]及三維動態劃分方法[17]的研究;三是在技術應用及場景創新方面,現有研究多聚焦于低空經濟創新鏈的技術問題,深入探討了支撐低空經濟運行的關鍵技術,并分析其在多場景下的創新應用,以推動多樣化應用場景的實現[18-19]。
綜上,當前對低空經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空域資源利用、產業發展以及技術應用展望等方面,但針對低空經濟與城市空間規劃的關聯研究仍較為薄弱。為此,本文通過分析低空經濟對城市空間的作用機制及對城市空間結構的影響,探討其對傳統規劃模式的挑戰,并提出相應的城市規劃應對策略,從而推動低空經濟的高質量發展。
二、低空經濟對城市空間需求的影響
隨著低空技術與低空經濟等新技術、新經濟形態的不斷涌現,城市規劃應面向未來,反復思考并不斷響應發展需求,積極開拓新的發展空間。低空經濟不僅為相關產業帶來新的發展機遇,也對城市空間規劃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城市規劃需要重新審視城市的空間布局,構建安全高效的空中交通管理系統,以確保低空經濟活動能夠與現有城市功能相協調。
(一) 宏觀層面:推動城市向更加立體化、網絡化方向發展,促進區域資源優化配置
低空經濟作為新興經濟形態,具有顯著的區域性和立體性特征,促使城市向更加立體化、網絡化方向發展,為城市帶來更多彈性空間,推動城市功能布局的改變。同時,通過促進區域資源的自由流動與優化配置,發展低空經濟可以提升區域整體競爭力,促進區域間的協同發展。
1.立體化、網絡化空間結構增強
低空經濟打破了傳統地面交通的局限,實現城市經濟活動由“平面”向“立體”的轉變。這種轉變不僅拓展了經濟發展空間,還顯著提高了資源利用效率。然而,這種轉型也面臨著一系列挑戰,包括如何確保低空飛行器起降設施的安全性、如何協調空中與地面交通的關系,以及如何處理低空飛行器運行可能產生的噪聲和環境污染問題。隨著低空飛行器的普及,未來城市將構建起包括地面道路、地下軌道交通以及低空飛行在內的綜合交通體系。這種多層次、立體化的交通網絡將有效緩解地面交通的擁堵問題,提高運輸效率。低空活動推動城市交通系統的網絡化布局,促進地面與空中交通的互聯互通,從而提高出行便捷性,增強城市的可達性。為了支持這些服務,城市需要規劃相應的起降點、充電站以及空中走廊,構建起一個高效、立體化的物流網絡[20]。
2.促進區域資源優化配置
低空經濟的發展通過重構城市空間利用模式,使得資源能夠在更廣泛的區域內得到合理分配和高效利用,顯著促進區域資源的優化配置。低空經濟推動基礎設施的分布式布局,依托通用機場、智能起降點等節點,形成“核心城市輻射+中小城市補充”的網狀結構,引導產業從單一中心集聚轉向多極協同發展。例如,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提出的“多層空域管理模型”通過劃分低速、高速及緩沖空域,實現城市群空域資源的精細化配置[21];我國中西部省份(如湖南、四川)通過低空開放試點承接東部技術溢出,構建差異化產業分工體系[22-23]。該過程不僅提升了區域資源利用效率,更通過“技術—政策—空間”的聯動重構,為城市群可持續發展提供了新的資源配置范式。
(二)中觀層面:加速新興產業集聚,對城市基礎設施建設提出新要求
1.加速新興產業集聚
低空經濟正加速無人機物流、航空服務等新興產業的發展,促使城市內部形成新興產業集聚區。這類集聚區通過提供共享資源與技術支持,以促進企業間的協同創新,提升整體產業競爭力,提高資源利用效率和產業協同效益。在產業鏈層面,形成“航空+”融合型產業集群,如深圳南山區憑借無人機產業的先發優勢和完整的產業鏈,吸引了大量相關企業集聚,形成了從原材料到整機制造的完整產業鏈[24]。在創新要素方面,低空經濟通過豐富的應用場景和地方政策支持,有效促進了產業集聚,推動了區域經濟的高質量發展。以成都為例,該市通過“低空+”模式,探索了低空文旅、低空物流、低空智造、低空職教和低空應急等多個領域的應用場景。例如,彭州市的“天空之眼”無人機試驗基地吸引了百余家無人機及其關聯企業入駐,形成了全國領先的低空經濟產業集群[25]。這種集聚本質是技術創新驅動的產業組織變革,未來需著力完善產業標準體系、測試驗證環境和應用場景供給,通過制度創新持續優化集群生態。
2.促進基礎設施建設
低空基礎設施建設為低空經濟發展提供重要的保障,既包含通用機場、無人機起降場等傳統地面設施,也涵蓋通信網絡、數據平臺、監管系統等新型基礎設施[26]。通用機場是低空經濟發展的關鍵支撐,其建設為低空飛行活動提供了基礎保障;空域管理與飛行信息系統的完善是確保低空經濟安全運行的核心要素[27];通信導航系統與監管設施通信導航系統是確保低空飛行安全的重要技術支撐。隨著新技術的應用,通信導航系統正在向更高精度、更大覆蓋范圍的方向發展。低空經濟的拓展催生了相關服務設施的建設需求,例如無人機維修站、空中出租車停靠點等,這些設施的建設推動城市進一步完善和豐富功能配置。
(三)微觀層面:催生人機交互新場景,重構現有產城空間
1.催生人機交互新場景
在微觀層面,低空經濟正加速推進生產作業類和公共服務類低空飛行服務的“無人機化”,在技術創新與場景突破雙輪驅動下催生出多個維度的應用場景。在服務場景維度,城市空中交通和無人機配送正在改寫傳統服務模式,美團無人機“空投”服務已覆蓋北上廣深四大一線城市[28]。隨著無人機等飛行器技術的發展,各類低空應用場景不斷涌現,推動城市空間進行適應性重構。如表1所示,基于用戶需求的低空場景營造需通過分析群體特征,在城市空間層面做出呼應,從而實現“人—機—環境”的協同優化。然而,當前我國市場潛力尚未充分釋放,消費需求有待進一步激發,亟須加快低空消費場景的普及應用,促進消費群體規模化增長。
2.推動現有產城空間重構
低空經濟依托于傳統通用航空的經濟業態,同時也融合了數字經濟的特征,依賴數字信息的管理技術賦能,引入無人機物流、空中出租車、監測巡檢等多元新興服務,為經濟增長提供新的動力源。低空經濟不僅促進了城市向數字經濟轉型,還通過革新城市空間的利用模式[29],推動現有產城空間重構。這種重構要求城市規劃領域重新評估和調整城市功能分區,為產業布局和城市功能升級創造更多可能性,從而推動產城融合向更高層次發展。
隨著低空飛行活動逐漸成為常態,傳統的地面配送網絡將逐步轉型為高效的空中配送體系,促使城市中出現更多小型化、分散化的配送中心,從而改變現有的倉儲和物流用地分布。同時,智慧交通網絡的持續完善提高了出行效率,進一步縮短了城市的時空距離,促進了城市邊界的擴展與功能優化。因此,未來城市發展可能是一個“中心集聚、周邊分散”的混合模式,這種模式便于城市資源共享和城鄉可持續發展[30]。同時,城市規劃需增設專門的起降點、維修站等服務設施用地,以適應低空經濟的發展需求(圖2)。
三、低空空間創新對傳統規劃的挑戰
地面空間與低空空間的協同開發具有巨大的潛力,能夠創造出遠超單一空間利用的復合效益。然而這種立體化的空間開發模式也給傳統規劃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特別是在低空空間領域涉及低空空域的開放、交通法規的制定以及安全保障等方面,目前尚缺乏成熟的管理體系和規范。
(一)規劃用地層面:產城關系與用地需求的轉變
傳統城鄉規劃往往偏重地面建設,對低空空間的利用和規劃考慮不足,尤其是對于低空交通走廊、停機坪和充電設施等基礎設施的規劃不足,可能導致低空經濟發展與現有城市結構和土地利用規劃發生沖突。隨著低空應用場景的不斷豐富,城市空間的功能面臨轉型,城市規劃需重新審視產城關系,優化土地配置以適應新的用地需求。功能的高度融合、產業鏈的緊密聯動以及人群需求的多元化,都推動了低空空間的發展,使城市逐步向融合城區的方向發展[31]。新型產業如無人機制造、維護及運營等相關企業需要特定的空間配置,如試驗場地、維修中心等。為滿足低空活動的未來發展,可以考慮在商業區、居住區或工業區設置無人機起降點和服務站,在滿足基本需求的基礎上提供物流配送服務。城市綠地和開放空間在保持原有生態價值和社會功能的同時,也可以設置臨時無人機停靠點及相關充電設施,發揮支撐低空飛行活動的功能(圖3)。
(二)功能布局層面:新興產業集聚與公共服務體系重構
低空經濟的發展依托于城市資源,通過滿足市場需求并利用城市自身優勢擴展產業鏈,促進無人機及相關產業在技術條件優越的地區集聚,形成經濟增長的新動力。低空產業的創新發展有助于促進城市多模式交通樞紐的建設,從而提升資源流動效率,可以有效地解決“最后一公里”的物流挑戰。未來城市規劃和建設需要考慮當前產業發展階段以及生產要素對城市空間布局的需求,從而有效地引導創新生產要素形成產業集群。然而,當前我國在低空經濟配套基礎設施建設方面尚缺乏統一標準與共享機制,面臨頻譜資源管理、網絡資源配置、空域資源監管及空域容量等多重挑戰[32]。需要建立完善的新型空管系統,整合天氣預測、空中交通流管理、動態空域管理和低空智聯網等智慧空管技術,以應對高密度、大流量、異質化的低空飛行場景(圖3)。
(三)空間使用權限層面:人機交互的新治理規則
隨著無人機和eVTOL等新型航空器在城市密集區域的逐漸普及,相關安全、隱私和環境問題日益突出。例如,在城市內部空間有限且環境復雜的情況下,無人機飛行面臨著碰撞、失控和貨物掉落等安全風險;無人機在運行過程中產生的噪聲可能對居民生活造成干擾,引發擾民和社會矛盾;此外,無人機攜帶攝像頭可能會影響個人隱私及數據安全。當前,物業管理對小區內進入的無人機缺乏有效的管控措施,增加了安全隱患[33]。因此,隨著低空飛行器數量的增加,碰撞風險、隱私侵犯及噪聲污染等問題亟待引起重視,并采取有效措施加以規制。在制定人機交互的治理規則時,應廣泛征求公眾意見,增強社區參與感,提高社會對低空經濟發展的接受度和支持率。傳統的空域管理規則需要適應這些新的參與者,除了涉及技術層面的適航審定和空域準入的考慮,還涉及法律層面的責任界定、隱私保護和數據安全的考慮。政府需在政策和立法上提供支持,包括制定清晰的飛行規則、適航要求以及運營標準,以精細化管理促進低空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圖3)。
四、低空經濟趨勢下未來城市規劃導向思考
低空經濟應用場景空地銜接緊密,具有“低空飛行,地面應用”的特點。這種“空中+地面”的新型經濟形態,要求地面物理空間做出相應的響應。作為多元要素融合的產物,低空經濟深刻重塑了經濟和社會結構,對國家治理提出了新的挑戰和要求[34]。城市規劃在這一發展趨勢下面臨的挑戰,不僅是技術層面的更新,更是對城市發展邏輯的深度重構,需要構建一個多維度、互動性強、響應迅速的規劃體系。在未來的城市空間規劃和建筑設計中,有必要為低空經濟的民用化普及、應用場景落地預留一定的發展空間,為各類低空飛行器多元化應用提供空間保障。
(一) 國土空間與空域協同規劃策略
未來城市規劃應充分考慮國家空域基礎分類,優化低空空域的利用。根據空域的分類和使用規則,科學劃定低空經濟活動的空間范圍,在非管制空域(如G類和W類),避開管制空域和敏感區域規劃低空活動的飛行區域,確保飛行安全和效率。在此基礎上,合理布局低空活動相關的基礎設施用地,確保低空資源與地面空間的協同發展。
在國土空間規劃的“五級三類”體系中,各級規劃應根據自身定位和職責,積極響應低空經濟的發展需求(圖4)。國家級和省級規劃側重于戰略性安排,將低空經濟納入國土空間開發保護的總體格局,明確其在全國和省域范圍內的布局原則和重點區域。市縣級和鄉鎮級規劃則需細化落實,明確低空經濟項目的用地布局、空域使用規則以及相關配套設施的空間需求。注重引領創新產業的空間布局,滿足新興產業的土地需求,強化規劃的實施性和可操作性[35]。在規劃類型上,總體規劃應統籌考慮低空經濟對空間的需求,詳細規劃則需明確具體地塊的用途和開發強度,為低空經濟項目提供精準的空間保障。相關專項規劃應加強部門間的協同合作,如交通、通信等部門,共同推進低空經濟基礎設施的建設。
(二)多維規劃與彈性用地協同策略
隨著低空經濟的快速發展,城市規劃亟須從多維視角出發,以功能為導向,動態調整城市空間布局,打造復合功能的城市地塊[36]。相關政府部門應充分考量低空經濟帶來的機遇與挑戰,為適應低空經濟的立體化發展需求,需建立空域—土地協同規劃機制,劃定“低空經濟復合功能區”,將空中走廊與地面功能深度耦合,實現空域資源與土地資源的雙向賦能。
同時,低空交通應納入整體交通規劃體系,實現從二維平面向三維立體空間的擴展。系統性規劃空中交通路徑、無人機起降點及空中走廊,并注重與地面交通、公共交通等傳統方式的協調與整合,確保多維度交通網絡的高效銜接與運作[37]。依托數字孿生平臺實時監測低空活動數據,建立用地需求預測模型,動態優化土地供給方案。此外,制定低空設施安全緩沖標準(如噪聲控制區),探索“空域使用權交易”機制,平衡土地所有者、運營商與公眾權益,確保彈性用地的可持續性。實現“以地促空、以空帶地”的協同發展,為低空經濟提供適配的空間載體,推動城市功能與新興產業的深度融合。
(三)前瞻性引導低空產業空間布局
低空經濟的發展涉及區域間的協同,通過資源共享、優勢互補、市場一體化等方式,推動區域經濟的整體發展。地方政府應特別關注首位城市的創新要素集聚,并積極強化中心城市的集聚效應、規模效應、溢出效應,進而帶動區域科技創新水平的提高。首先,要注重區域協同,推進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構建區域通用機場/垂直起降場網絡,實現低空飛行區域性互聯互通,呈現區域低空經濟形態。其次,注重跨區域產業協同治理的合作機制構建,形成針對跨區域科技創新合作的多層級多尺度區域規劃,通過促進不同地區間的協作,建立跨區域產業合作平臺,為企業提供展示和交流的機會,從而加強產業鏈上下游的緊密合作,實現資源共享與互利共贏。最后,應注重低空經濟與區域社會經濟發展的深度融合,擴大“低空+綜合服務”等多領域場景應用,發展城市空中交通、低空物流配送、航空運動和旅游等運營產業,打造“低空+”新型業態[38]。通過創新思維和技術手段,推動低空經濟在旅游觀光、環境監測、農業植保等多方面的廣泛應用,為區域經濟社會發展注入新動力。
(四)以人為本的空間治理能力提升
隨著低空技術的進步和應用范圍的擴展,合理規劃低空資源、確保飛行安全與效率、保護個人隱私及數據安全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未來城市應當是技術理性回歸人本需求的城市,以滿足人的實際需求為導向,實現城市空間資源的有效配置[39]。地方政府需立足區域經濟社會發展實際需求,以“需求牽引、適度超前”的原則,科學規劃低空資源供給規模與結構,建立動態優化機制,滿足多層次應用需求。在此基礎上,應構建涵蓋法規標準、技術研發、風險防控、公眾溝通的低空綜合治理體系,通過搭建政產學研協作平臺,平衡技術創新速度與社會接受度,防范技術倫理與空域安全風險。在治理層面,制定統一技術標準與準入規則,重點開發高附加值低空服務產品。通過實施公眾科普計劃以及組織舉辦低空科技展覽、航空文化節、無人機競賽等活動,全面展示低空科技的最新成果和應用場景。此外,借助新媒體平臺廣泛傳播低空技術應用案例,進一步增強民眾對無人機、eVTOL飛行器等新興業態的認知,提升社區參與感,進而提高社會對低空科技和低空經濟發展的支持率。
低空經濟的發展與低空要素的供給密切相關,要發展低空產業,就需要有相應的低空空域資源支持(圖5)。首先,建立空域使用的合法性邊界。通過立法明確無人機及低空飛行器的地理圍欄禁區與數據采集紅線,明確界定無人機操作范圍和使用目的,防止非法數據收集,保障個人隱私權。其次,基于區域發展需求對區域內的低空空域進行劃設。最后,為每個可標識的空域的權限、使用時限等屬性進行明確的權限界定。權限主體方面,區分政府(應急救援)、企業(物流配送)、個人(休閑航拍)等的使用資質;時段配置方面,工作日優先保障工商業應用,節假日向文旅項目傾斜,夜間采取噪聲控制措施,呵護城市居民的“寧靜權”。
五、結論與展望
低空經濟以其廣泛的應用場景和巨大的發展潛力,成為推動現代經濟社會發展的新興力量。這些變化將影響城市現有的產城空間格局和功能區的分布。本文從規劃的視角出發,探討了在當前低空經濟的推動下,“人的需求—低空服務—空間落位”這一三元關系將對城市功能空間布局和城市形態帶來的影響,并提出了應對這些變化的城市規劃策略。
低空經濟的崛起推動了城市空間組織向立體化、功能復合化與產業集聚化方向發展,但同時也為當前城市規劃帶來了諸多挑戰。在未來的城市空間規劃中,應考慮構建城市復合功能地塊,以提高土地利用效率并滿足低空經濟帶來的多樣化需求。此外,需注重低空經濟與區域社會經濟發展的深度融合,促進技術創新與社會接受度之間的平衡發展。低空經濟的發展不僅是技術和管理層面的問題,也涉及社會層面的問題,最終將會落位到城市空間,影響城市規劃。如何協調低空空域與城市物理空間的關系,如何根據區域特色實現低空空域的差異化發展,以及如何深度融合地面空間、低空空域、臨近空間與硅基空間,實現人類發展的創新模式,這些問題都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未來城市空間的發展,需要相關領域的專家持續關注研究。立足存量空間優化利用,前瞻布局空間發展前沿,為中國現代化新征程探尋新的空間發展驅動力量,是中國空間發展實踐一以貫之的價值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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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汝梅,蘇州科技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碩士研究生。魏曉芳,蘇州科技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副教授。呂飛,蘇州科技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教授。
責任編輯:盧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