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相識十年后不期而遇,張家豪不知如何不失體面地與蘇珊打招呼。而站在他面前的蘇珊,卻一臉淡定,仿佛從未與他相識,這讓張家豪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你好,張總監!”蘇珊說,“我是裕禾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的蘇珊,負責此次大晟地產晟曦二號樓盤項目的網絡推廣投標工作。很高興認識你!”看著蘇珊從容不迫地自我介紹,張家豪不禁覺得自己剛才的擔憂有點可笑。他迅速調整思緒,抬起手臂,握住了那只久違的右手。
從大學畢業到現在,張家豪和蘇珊已經四年沒有見面了。如果從高二文理分科時算起,他們的相識已整整十年。在那個流行寫信的年代,兩人通過一封封信件越走越近。那些信箋紙上,承載著兩人之間的情感。這份情感,無人知曉,也無意讓人知曉。
坐在會議桌旁的張家豪思緒萬千,不禁自問:“是不是沒人知曉的感情就算是沒有發生過?”
高二文理分科后的第一次月考,全班38人,唯獨蘇珊一人沒有及格,班主任老王點名批評了她。張家豪坐在教室的右前方,目光不時瞥向靠窗位置的蘇珊,只見她的頭低著,顯得格外沮喪。張家豪心里不禁嘀咕:“她知道羞愧了?她究竟是怎么考進火箭班的?”
就在這時,班主任老王發話了:“這次數學考試,張家豪考了文科班第一名,所以,張家豪抽空給蘇珊輔導輔導。”張家豪一愣,心中充滿疑惑:“為什么一個同學考砸了,要讓另一個同學來輔導?這是什么教學理念?”還沒等他推脫,老王又補充道:“順便也讓蘇珊給張家豪輔導一下歷史。”原來,這就是特級教師老王獨特的“互相扶持”的教學理念。
下課后,張家豪叫住了蘇珊。蘇珊聽到呼喚后回過頭來,看到張家豪正朝她跑來,她一臉茫然,對于“互相扶持”的事情,她全然不知。“下午數學課的時候,老王親口說的啊!”張家豪心想,這人該不會是在裝傻吧?或者是真的有健忘癥?“我下午上數學課的時候睡著了,老王真這么說的?”蘇珊說道。睡著了?張家豪瞪大了眼睛,這人考了全班倒數第一,還敢在老王的課上睡覺?他真是佩服蘇珊的膽量。不過還好,蘇珊對“互相扶持”這件事并不反感。于是,在接下來的學習時光里,張家豪將數學題抄寫下來讓蘇珊做,蘇珊則將歷史考點羅列出來讓張家豪背誦。
有一天,蘇珊做數學題時,做著做著就趴在了桌子上,張家豪以為蘇珊又在睡大覺,不禁嘟囔了兩句。可直到落日余暉鉆進教室,灑在蘇珊的臉上,張家豪才發覺蘇珊有些不對勁。“嘿,蘇珊,你怎么了?”張家豪輕聲問道。可是連問了兩聲,蘇珊都沒有回復他。張家豪有些焦急,這時,蘇珊虛弱地說了一句:“你可以去小賣部幫我買個東西嗎?”“什么東西?”張家豪疑惑地問道。“衛生巾。”張家豪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愣了幾秒后,迅速跑出了教室。幾分鐘后,張家豪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將衛生巾遞到蘇珊面前。蘇珊拿起衛生巾就往女衛生間跑,留下一臉茫然的張家豪呆呆地坐在座位上。
過了一會兒,蘇珊回來了。她看著張家豪,臉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說道:“謝謝你啊!”“不用謝!”張家豪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心中卻涌起一股暖流。“你怎么跟小賣部的老板娘說的?”蘇珊好奇地問。“我就說是我媽叫我給她買的。”張家豪解釋道。聽張家豪這么一說,蘇珊忍不住笑出了聲。
轉眼間,離高考只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張家豪的歷史成績已經能穩定在80分左右,而蘇珊的數學常常能考到120多分。雖然兩人的總成績還有一定的差距,但相比之前,差距已經縮小了很多。
某天,張家豪在筆記本的末尾看到了蘇珊留下的一句話:“你確定要考A大學了嗎?”他頓了頓手中的筆,沉思片刻后回了一句:“嗯。你呢?”然后將筆記本推到了蘇珊面前。看著張家豪的回復,蘇珊隨后寫下了幾個字:“我想去B大學。”
看著蘇珊的回復,張家豪的心里五味雜陳。他很清楚,按照蘇珊現在的成績,能考上B大學已經是非常不錯的結果了。然而,自己一心向往的卻是A大學。兩人分數的差距,在這一刻似乎成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接下來的日子里,張家豪和蘇珊仿佛心有靈犀一般,默契地停止了近兩年的“互相扶持”。那些記載了無數道數學題和羅列了無數遍歷史考點的筆記本,也被張家豪默默地藏進了抽屜里。
高考如約而至,張家豪和蘇珊都如愿考上了自己理想中的大學。去大學報到的前一天,兩人也履行了先前的約定——不為離別而送行。蘇珊說:“離別很痛,我不想面對。”張家豪則笑著說道:“你什么時候學會多愁善感了?”蘇珊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么。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心里已經有了一個小抽屜,里面裝滿了秘密。張家豪也沒有再追問下去。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心里也積攢了太多的筆記本,每一本都寫滿了無法解開的難題和無法言說的情愫。
大學四年,張家豪和蘇珊分別在不同的城市求學,偶爾通過QQ聯系。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的話題也漸漸少了許多。直到有一天,蘇珊突然告訴張家豪她戀愛了,張家豪雖早有預感,但心中還是不禁一顫。最終他只是簡單地回復了一句:“恭喜。”
再后來,兩人之間的聯系越來越少了。直到大學畢業那年,張家豪從同學口中得知蘇珊已經結婚了。他收到了請帖,但只是隨了份子錢,并沒有去參加婚禮。
那一刻,張家豪終于明白,人們口中津津樂道的愛情,其實也不過如此。
再次相見,是在張家豪所在公司新項目招標的時候。蘇珊作為投標方,在近一個小時的推廣方案中提出了許多令人眼前一亮的創意。張家豪看著她,恍惚間覺得歲月對女人而言,帶走的或許是青春的容顏,但賦予的卻是更加成熟的魅力。
會議結束后,張家豪鼓起勇氣邀請蘇珊喝下午茶。蘇珊看了看他,微微一笑,推脫說一會兒還有會議。張家豪只好厚著臉皮要了她的聯系方式,說是七日后方便通知她中標事宜。蘇珊心里明白,中標消息通常都會在招標網上公示,哪有甲方總監親自打電話通知的,但她還是留下了自己的聯系方式。
張家豪變著法兒地邀請蘇珊,但都被蘇珊以工作忙為由拒絕了。直到第六日下午,蘇珊答應了張家豪的邀請。當她走進那家港式茶餐廳時,一眼就看到了靠窗而坐的張家豪。“我以為你不會來見我呢!”張家豪還是有些靦腆、拘謹,和多年前一樣。蘇珊笑了笑,說道:“我剛出來上班不久,確實有很多事情需要熟悉,所以比較忙。”
張家豪對蘇珊的情況一無所知,只知道她結婚了,但從未聽說她何時又離婚了。他試探性地問道:“剛出來上班?之前都在家?”蘇珊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索性坦誠相告:“我年前剛離婚,現在重新開始工作,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去處理。”
張家豪好奇地問道:“為什么離婚呢?”蘇珊嘆了口氣,開始講述自己的婚姻經歷。
“我和前夫是在大三的社團聯誼活動上認識的。畢業后不久,我們就結婚了。我還記得我邀請了你,但你沒來。后來我就成了家庭主婦,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洗衣做飯。我還把婆婆接過來一起住,她得了帕金森病,需要人照顧。那時候我就覺得自己像個家庭護工一樣。日子雖然有些無聊,但也算過得去。”
“那為什么還是離婚了呢?”張家豪追問道。
“我一直懷不上孩子,看了好多醫生,吃了好多藥,就是懷不上。那兩三年里,我的房間里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藥。”
聽著蘇珊的講述,張家豪的內心翻江倒海。他沒想到蘇珊在婚姻中竟然經歷了這么多波折。他想知道自己是否能幫上什么忙,但想來想去,他好像也只能在中標方面給予她一些幫助了。
蘇珊卻搖了搖頭,說道:“曾經你幫我解決了很多數學難題,但現在,我得自己去解決人生中的難題了。我還是會對生活抱有希望,就算前面道路坎坷,我也要開開心心地活著。因為活下去,就意味著擁有了一切。”
這次有意義的聊天,讓蘇珊感覺如釋重負。當她推開茶餐廳的大門走出去時,落日余暉正好灑在她的身上。而此時,張家豪也走了出來,將一個包裹遞到了蘇珊手上。
蘇珊疑惑地打開包裹,映入眼簾的是許多筆記本。這些筆記本斑駁、老舊,歲月的痕跡十分明顯。她翻看著這些筆記本,目光突然停在了某一頁。那一頁上寫著:“你確定要考A大學了嗎?”而在這句話的下面,還有一句她從未見過的話:“我想跟你在一起。”
責編/季守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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