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月亮和鄉下的月亮是一個月亮。
月光一小撮照進了城里,大多半留在了鄉下。城里的月亮,被路燈和霓虹燈遮掩了光輝,顯得低調而卑微。月亮照在鄉下,純凈、清明。農人抬頭仰望,圓缺盈虧,掰著指頭算日子,虔誠,一絲不茍。
城里的日子過得匆忙,忙得只剩趕路,街上疾馳的汽車,街旁匆匆的行人,穿行于城市底下的地鐵……人們奔波在樓與樓之間。天空被高樓切成不規則的方塊,方塊太小,容不下月亮。
鄉下的日子過得清苦,亦清閑。地寬展,種子埋進地里,收成就交給了季節。幾度月圓,季節輪回,滿倉喜悅,五谷豐登。天也寬展,白天屬于太陽,夜晚屬于星星。星星和月亮是朋友,會分享一些夜晚給月亮,自己甘愿當配角。星星和月亮都喜歡寧靜,寧靜的夜晚,鄉下人偶爾感到孤單。
城里的夜晚是屬于燈光的,流光溢彩的燈火,徹夜通明,向星星耀武揚威,更沒有月亮什么事情。燈光喜歡熱鬧,各種機器跟著鬧,攪得人心浮躁,生活也被燈光安排得滿滿當當,幾乎無法停歇。停下來,人時常感到空虛。
有時候,城里的月亮和鄉下的月亮又不是一個月亮。
城里的月亮是現代的月亮,它是一個名詞,是一個符號,出現在屏幕上,出現在書本上,出現在小孩的畫本上,抽象,模糊。城里月亮的月光穿透不了建材森林,以及嚴實的薄窗紗,上下兩乾坤,里外兩世界。城里的月亮孤獨地懸在天上——孤獨地升,孤獨地落。
鄉下的月亮還是千年前的那個月亮,澄明,遼遠。月光照亮農家小院,投進木格子窗,灑在一個人的臉頰,也灑向李白的床前,灑上東坡的小舟,灑滿清照的西樓……能聽到長安的搗衣聲,能聽到二十四橋的吹簫聲,還能隱隱聽到寒山寺的鐘聲……這一切,仿佛就在鄰村,仿佛發生在今夜。
城里的是月亮,鄉下的是月光。(摘自《思維與智慧》2025 年第9 期仰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