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當前,浙江杭州“六小龍”深度求索、宇樹科技、云深處科技、強腦科技、群核科技、游戲科學等6家企業,在全球科技圈掀起颶風,向世界展示了中國科技創新的強勁實力和巨大潛力,覆蓋了AI、機器人、腦機接口、云設計軟件系統、游戲開發等領域。“六小龍”的崛起,充分體現了杭州在新質生產力培育發展方面的先發優勢。在當前加快推動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深度融合、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建設科技強國的時代背景下,研究和解讀如何將杭州的創新基因復制到全國更多城市意義重大。為此,本刊誠摯邀請學術界和產業界權威專家學者,結合“六小龍”創新實踐與相關議題,從培育科技先鋒企業、打造全要素支撐的開源創新產業生態、構建寬松有序的營商環境、激發民營企業創新內生動力、推進新興領域業態培育、促進未來產業由點成勢等方面進行深度剖析和思想碰撞,以期為“十五五”時期加快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建設科技強國、以創新引領發展新質生產力提供理論指導和實踐借鑒。
關鍵詞:新質生產力;科技先鋒企業;杭州“六小龍”;創新引領;科產融合;開放開源創新
中圖分類號:F273"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671-0037(2025)3-1-15
DOI:10.19345/j.cxkj.1671-0037.2025.3.1
引用格式:尹西明,陳勁,武沛琦,等.新質生產力培育視角下杭州“六小龍”創新崛起密碼與啟示[J].創新科技,2025,25(3):1-15.
科技先鋒企業:新質生產力的“戰略科技新勢力”尹西明,陳 勁,武沛琦
0 引言
在大國科技博弈日趨激烈、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競爭格局加速重構、顛覆性技術不斷突破與廣域滲透的背景下,杭州“六小龍”——深度求索、宇樹科技、云深處科技、強腦科技、群核科技和游戲科學以人工智能大模型、具身智能機器人、腦機接口、云設計軟件系統、游戲開發等前沿領域為突破口,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既彰顯了中國科技創新能力的顯著提升,也是新質生產力培育的典范標桿。杭州“六小龍”的科創突圍引發全球關注,標志著科技先鋒企業①作為新質生產力中的“戰略科技新勢力”,正在從“邊緣創新者”走入大眾視野并進入國家戰略科技力量體系,成為未來產業技術創新的“探路者”、建設科技強國的“生力軍”和引領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先鋒隊”。
不同于科技領軍企業[1]和傳統的“隱形冠軍”中小企業,科技先鋒企業既是前沿顛覆性技術和非連續性創新的“探路者”,也是創新生態的“建筑師”,展現出從技術革命性突破到快速場景化應用,再到產業生態激活的系統性創新能力,有力推動了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的深度融合。在新一輪科技革命與產業變革交織的背景下,全面強化企業科技創新主體地位[2],以場景為驅動,推動以科技領軍企業為主導的有組織的使命型創新生態與以科技先鋒企業為主導的分布式涌現型創新生態有機融合、互促并進,成為驅動國家戰略科技力量升級和全面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效能[3]的關鍵引擎,為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促進新質生產力發展注入強勁動力。
1 杭州“六小龍”的崛起密碼:新質生產力的生態化培育
杭州“六小龍”的創新“破圈”,本質上是區域創新生態系統與新質生產力要素深度耦合的結果。與北京、上海等傳統科創高地不同,杭州并非單純依賴頂尖高?;蚩蒲性核脑紕撔路e累,而是通過構建技術和場景雙輪驅動的新范式,以企業為主體,打造“使命牽引—場景驅動—企業主導—資本賦能—政策護航”的創新生態,實現企業主導的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深度融合,激發科技型中小企業內生成長活力,催生科技先鋒企業集群式崛起和新質生產力的持續釋放。以深度求索(DeepSeek)為例,雖然總部設于杭州,但是核心研發團隊由數百名頂尖青年創新人才組成,且扎根北京海淀,既利用北京的人才與科研資源加速技術突破,又借助杭州的靈活扶持政策與產業化能力實現商業化落地。這種“雙城聯動”加上開放開源創新模式,打破了傳統產學研合作的物理邊界,形成了“研發在北京、轉化在杭州、場景應用在全球”的跨區域協同創新生態,不僅提升了創新效能,還促進了區域資源的優化配置與優勢互補,為其他城市提供了可借鑒的發展范式。
涌現型區域創新生態系統的獨特性,在于其“基因重組”能力,即通過整合全球資源,實現創新要素的優化配置和動態組合。一方面,阿里巴巴等科技平臺企業的技術溢出、人才流動和商業模式創新為杭州的中小企業提供了寶貴的經驗積累和“創新公地”資源[4];另一方面,浙江省“地瓜經濟”理論下的開放包容政策,強調企業在扎根本地的同時,積極向外拓展,鼓勵企業在全球范圍內配置資源。例如,宇樹科技的總部設在杭州,但其研發人才分布在北京、上海甚至海外。“根系在本地、藤蔓向全球”的布局,不僅提升了本地競爭力,還增強了全球資源配置能力,使企業既能享受杭州的創業扶持政策,又能突破地域限制獲取全球頂尖資源。
此外,更深層次的驅動力在于場景驅動的創新生態系統結構重塑和效能躍遷。杭州將城市本身作為“場景實驗室”,把握場景驅動創新的機遇[5-6],開放多層次戰略性場景資源,搭建政產學研用協同創新平臺,推動具身智能、類腦智能等技術在智慧城市、智能制造、醫療健康、教育文旅等場景的廣域應用和迭代躍遷。例如,云深處科技的人形機器人研發受益于杭州制造業智能化轉型的場景牽引,政府通過開放應用場景、提供測試平臺等方式,加速新技術的概念驗證和迭代升級;強腦科技的腦機接口技術與本地醫療機構的臨床場景深度綁定,通過聯合研發、臨床試驗等方式,實現了技術突破和產品創新。具體而言:技術突破為場景創新提供了可能;場景應用驗證了技術的可行性,同時反饋改進需求并提供場景化的高質量數據集;而產業升級又為技術和場景的進一步發展提供了更廣闊的空間。三者相互促進,形成了“技術—場景—產業”的螺旋式上升循環,加速了新質生產力的培育與發展。
2 科技先鋒企業的戰略價值:從“隱形冠軍”到“顯性引領者”
科技先鋒企業與傳統中小企業或“隱形冠軍”等專精特新企業的本質區別在于,其兼具“技術顛覆性”與“產業引領性”的雙重屬性。與傳統企業聚焦于細分市場的精耕細作、跟隨模仿式“悶聲發大財”等發展模式不同,科技先鋒企業通過瞄準未來科技和產業發展制高點,敢于擁抱不確定性,把握技術軌道躍遷機會窗口,主動啃創新的“硬骨頭”,闖科技的“無人區”,從而開辟新技術路線,重構產業價值網絡,重新定義行業競爭規則,成為“規則制定者”和“產業先導者”。
以深度求索的突破性進展為例,其在大模型領域的技術突破引發了全球學術界和產業界的廣泛關注。淺層原因在于其推進了算法性能的顯著提升和成本節約型創新,更深層次的原因是其創始人從認知層面超越了追趕型創新思維限制,帶領團隊擺脫傳統技術路徑依賴,率先在通用人工智能(AGI)的基礎理論架構層面展開系統性創新,包括神經網絡設計創新、訓練范式突破以及計算架構重構等。深度求索等科技先鋒企業對“技術無人區”的探索實踐,不僅使中國科技企業實現從“追趕者”到“領跑者”的身份轉變,更為中國在全球科技競爭中贏得主動權,也為未來產業生態的構建提供了新的范式。
科技先鋒企業的崛起重新定義了國家戰略科技力量的構成和培育范式。與傳統依賴國家定向扶持的科技領軍企業、高校院所或國家實驗室等戰略科技力量不同,科技先鋒企業通過自上而下的使命牽引和自下而上的分布式創新,秉持開放開源的創新理念,面向未來發展場景,匯聚全球創新資源,在市場競爭中不斷試錯迭代,最終實現技術突破與產業變革。以企業為主導,以場景為驅動,促進產學研深度融合,是實現國家戰略科技力量布局優化和體系協同的基本要素,也是堅持創新引領、培育面向未來的國家科技先導能力[7-8]的重要突破口。以游戲科學為例,其開發的《黑神話:悟空》突破了國產3A游戲的技術天花板。這一成功并非依賴政策補貼、資源堆砌或區域市場保護,而是通過全球人才招募與市場化融資機制,面向現實和未來場景,構建起跨學科、跨地域、跨組織的協作網絡,實現技術研發與市場需求的精準對接,有效彌補了我國傳統創新體系“重規劃、輕涌現”的短板,成為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關鍵增量。
此外,科技先鋒企業正在重塑實現創新突破和技術產業化的路徑。與傳統企業局限于單一領域的技術應用不同,科技先鋒企業往往瞄準某一前沿性、顛覆性或通用性技術領域,且技術應用場景具有多元性和連通性。其技術突破往往具有“破圈效應”,能夠促進產業鏈上下游的協同創新,形成多產業聯動的創新生態。以群核科技為例,其云設計平臺不僅革新了建筑設計行業,更通過技術共享與生態合作,帶動了云計算、VR/AR等相關產業的協同發展。宇樹科技的四足機器人從工業巡檢切入,逐步擴展到養老陪護、應急救援等民生場景和國家安全場景,實現了技術價值的多元化釋放。這種“一技術多場景、一企業多生態”的輻射能力,使得科技創新從“單點突破”轉向“系統賦能”,推動新質生產力在更廣泛的領域內生根發芽。
3 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啟示:從“杭州現象”到“中國方案”
對杭州現象背后創新經驗的復制和遷移,絕不是政策工具的簡單移植,而是對新質生產力培育底層邏輯的深入把握,因地制宜地構建“人才—場景—資本—制度”四位一體的創新生態體系,為全球范圍內以企業為主體推動科技創新、引領新質生產力發展提供“中國方案”。首先,人才尤其是青年人才是創新的核心驅動力,需要通過完善人才培養機制和優化人才發展環境,構建多層次創新人才梯隊和人才生態,支持青年人才挑大梁、擔重任。其次,場景是技術創新和產業轉化的重要載體,需要通過開放應用場景和搭建測試驗證平臺,促進技術迭代與產品升級。再次,資本是技術轉化的關鍵支撐,需要建立健全多元化投融資體系,打通創新鏈與資金鏈。最后,制度是創新活動的保障機制,需要通過完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和優化創新政策體系,為創新活動提供制度保障。
培育科技先鋒企業的核心在于制度創新的護航。當前,制約我國中小企業向戰略性科技新勢力轉型升級的關鍵瓶頸,已不再是單純的技術儲備不足或資金短缺問題,而是集中體現在創新鏈與產業鏈之間存在的“制度性割裂”這一深層次矛盾上,具體表現為創新要素在區域和部門間的流動不暢、科研成果轉化受阻、創新主體激勵機制不完善、區域市場分割、地方保護主義、“內卷式”產業政策等結構性矛盾。為此,亟須全面深化科技創新體制機制改革,進行系統化、可操作的制度設計,重點打破制約創新要素自由流動的壁壘。
具體可采取以下舉措:①建立全國統一的“場景創新券”制度,打破地域限制,允許企業跨區域、跨場景采購科研服務和創新資源,從而實現創新要素的市場化高效配置;②創新風險分擔機制,推行“場景保險”新模式,通過設立專項風險補償基金,有效降低企業在探索前沿技術過程中的試錯成本,切實激發創新主體的內生動力;③試點實施“科技護照”政策,為頂尖科技人才提供包括稅收優惠、戶籍便利、子女教育等在內的跨區域權益互通服務,構建更具吸引力的人才發展生態,為科技企業集聚高端創新要素提供制度保障。
展望未來,杭州“六小龍”的崛起反映了新一輪科技革命的特征——“創新,唯快不破”。這也意味著更深遠的變革在于創新評價體系的范式升級,以快決策促進快創新、真創新和深創新,激發創新活力,提升國家整體創新速度。當科技先鋒企業的價值不再局限于經濟指標,而是體現在技術標準制定權、產業生態主導權時,傳統聚焦屬地地區生產總值和單一企業經濟效益創造的創新評價機制便已無法適應新質生產力的發展需求??萍枷蠕h企業通過顛覆性技術突破與生態競爭規則構建,利用技術開源和廣域場景應用,重新定義全球產業競爭規則。這種轉變也要求創新評價體系從單一的經濟維度評估轉向多維綜合評估。
為此,須建立涵蓋技術前沿性、產業帶動力、國際影響力的多維評價體系,并配套差異化的產業政策。例如,對探索顛覆性技術的企業給予更長的稅收減免周期,為其提供充足的研發時間;為牽頭制定國際標準的企業提供專項獎勵,提升其在國際競爭中的話語權。以此激勵更多中小企業敢于投身“無人區”創新,而非局限于短期盈利的“安全區”。
未來,隨著創新評價體系的逐步完善,營商環境和創新體系的效能將得到整體躍升,科技先鋒企業也將在全球科技競爭中發揮更重要的作用,推動我國從“技術跟隨者”向“規則制定者”轉變,最終實現從“創新大國”向“創新強國”的歷史性跨越。
注釋:
① 參見尹西明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專訪觀點:《AI雙城“戰事”:北京隱秘高地VS杭州新勢力》(記者:周慧),2025-02-04。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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