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哲臨走前只是告訴艾欣,自己這次去月球基地至少工作十八個月,對外要少討論與他工作有關的事情。
早已習慣離別的艾欣緊緊抱著宇哲,短暫留戀幾分鐘,又輕聲喚醒剛剛入睡的女兒小沫。和睡眼惺忪的女兒告別后,宇哲就輕輕關上家門離去,沒有讓外面的雪飄進來。
小沫開始上幼兒園時,宇哲離家才不到一年。
父親節班上組織活動,小沫用彩色毛線和膠水做成的藝術畫被評為第一名。但因在節日當天沒法親自送給父親,小沫就用不吃飯不睡覺表示抗議,鬧著要去找父親。
艾欣對此很是苦惱。雖然自己工作時,夫妻兩邊的父母可以照看小沫,但總歸不能替代父親的角色。她知道平日乖巧懂事的小沫這次鬧脾氣不僅是想要完成班上組織的父親節活動,更是真的想父親了——之前宇哲出差最多半年就能回來,而這次接到的任務讓他有近一年的時間沒聯系家人。
全家輪流安慰小沫時,宇哲的單位那邊突然郵寄來一塊智能手表——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只是多了個掛著宇哲頭像的原裝軟件。小沫點開一看,發現父親正面帶笑意地看著自己。
見到父親的小沫自然激動,大叫著與手表屏幕里的宇哲互動,分享在幼兒園里的經歷。一旁的艾欣看出“宇哲”有些不自然,又發現手表的包裝盒里夾著一本說明書,便趁小沫不注意拿著說明書走開了。
不出艾欣所料,屏幕里的“宇哲”只是高級的聊天AI。這項技術二十多年前就已成熟,現在拿來糊弄幼兒園里的小孩子還行,但小沫再長大些就能知道屏幕里的是“假父親”,反而會產生新的問題。鑒于對這一問題的擔憂外加擔心丈夫的安危,艾欣打通了宇哲單位的電話:
“您好,我是劉宇哲的妻子李艾欣,我想問下宇哲的近況。”
“嫂子,您放心,宇哲一切都好,就是這次的任務時間周期長,需要很久才能回來。”電話另一邊是位熱情的小伙子,話語間透著輕松,讓艾欣安心不少,“哎,對了,您這邊收到手表了嗎?孩子用得怎么樣?”
“挺好的,不過現在孩子都聰明,估計用上一段時間就會發現手表里只是個AI。”
“嘿,嫂子您沒看說明書?這個可不是簡單的AI。”
“這還能有什么特別的?二十幾年前我上初中時都玩過。”艾欣重新拿起丟在床頭柜上的說明書,往后翻看,發現確實比之前常用的AI聊天軟件多了些新的介紹。
“說白了,孩子手表里的不是簡單的聊天模型,而是復制您丈夫基本意識的思維模型。”
“和宇哲一樣的自主意識?不會出大問題嗎?等宇哲回來,這個手表里的‘宇哲’又該怎么處理?”
“您放心,雖然這個AI模型在社會上推廣還要經過一段時間,但早就通過了相關的審查。”
小伙發來視頻通話邀請,經過艾欣同意后,通過掛在她耳朵上的藍牙接收器發過來投影,解釋說在月球的宇哲入睡后,他將在夢境中與孩子相見,復制現在的“宇哲”與孩子的對話情景,同步記憶。
“好復雜,希望別出什么差錯。”艾欣點頭認可,掛斷電話,心里浮現起自己小時候看過的經典科幻故事,像是通過銷毀和復制身體完成“遠距離傳送”,結果銷毀裝置出錯,出現兩個“自己”互相爭奪主體權的情節,也有可能發生在這種“差時陪伴”技術上。
但想到現在新興技術在應用階段都有著完善的實驗體系,來排除之前科幻小說中提到的各種風險,又得到了來自宇哲工作單位的保證,所以艾欣還是同意使用這種技術。
經過一個多月的觀察,艾欣發現小沫與手表里的“父親”相處得不錯,通過宇哲寄回來的親筆信也能看出這些情景在他夢境中都完成了同步記憶。宇哲在夢境中的反應也會進一步幫助AI做出更符合本人的行為——比如小沫成功通過星際快遞把父親節禮物送給宇哲后,手表里的AI父親錯把毛線畫上的海豹認成了小豬。
又過了幾個月,小沫反而想要艾欣教她暫時關閉手表,因為她與小朋友瘋玩時,總會被手表里的“父親”阻止,玩得不夠盡興。遠在月球基地的宇哲得知女兒的小心思后,也是樂呵呵地選擇關閉全天陪伴,畢竟自己小時候也需要一些獨立自由地與伙伴玩耍的時間。
宇哲是在離家的第二年冬天回來的。他一走進家門,小沫便跑著迎上去,被宇哲抱起來用胡子蹭她的臉頰。小沫剛說了聲“爸爸我想你了”,又被宇哲手上提著的從月球基地上帶來的紀念品吸引了。
小沫今晚沒有很激動,因為她感覺這一年多的時間父親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
一年后,幼兒園里的其他小朋友也用上了裝在智能手表里的“差時陪伴”軟件。最初是少了些哭鬧聲,幾個月后他們就和小沫一樣,開始追求“獨立成長”。比如班上輪到自己當主廚做菜時,孩子就會沖著手表里的“父母”喊:“我要去掌勺了,今晚回家我來做菜!”然后瞪眼凝神,一手緊握鐵鏟一手緊握鐵鍋把手開始大力翻炒蔬菜和肉片。躍動的火光映在稚嫩的臉上,顯出認真而自信的表情。孩子活脫像個成熟的大人,儼然已經不再需要更多的陪伴了。
[責任編輯 周澤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