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華苓：半生推動文學(xué)國際交流，半生漂泊用笑聲淡卻

“我是一棵樹，根在大陸，干在臺灣，枝葉在愛荷華。”

——聶華苓

在華語世界里，大家可能比較熟知張愛玲、嚴(yán)歌苓這樣的多產(chǎn)作家，而這位促進世界文學(xué)交流的“昭君”，似乎很少人知道她。

她被譽為“世界文學(xué)組織之母”，也是唯一一位被提名諾貝爾和平獎的來自中國的女作家。在她家的客廳，包括汪曾祺、陳映真、白先勇、王安憶、遲子健、畢飛宇等，以及全世界1400多位的詩人與作家，都曾在那里餐宴飲酒、肆意暢談文學(xué)。

“餐沆瀣兮帶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

打開聶華苓的自傳《三輩子》，宛如看到一幅浩浩蕩蕩的歷史畫卷。

國家戰(zhàn)亂、顛沛流離、永遠的鄉(xiāng)愁。

聶華苓漂泊了近一個世紀(jì)，從漢口到北平，從大陸到臺灣，從臺灣到美國。

她說：“我是一棵樹，根在大陸，干在臺灣，枝葉在愛荷華。”

循著這條“樹根”，讓我們來見識這位氣度不凡、俠肝義膽的女子。

一

聶家祖上算是鐘鳴鼎食之家。聶華苓這一生都在流浪。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眼看武漢就要被日本人占領(lǐng)，母親帶著5名幼子逃亡至鄉(xiāng)下避難。

母親孫國瑛是個開明人，即便外頭烽火連天，她也執(zhí)意要送女兒到外地求學(xué)。母親的氣度與倔強，無疑對聶華苓后來的性格造成深刻的影響。14歲的聶華苓，在母親毅然決然的目光和淚水中，就這樣流浪下去。

求學(xué)的日子困頓至極，有時一天只啃一個硬饅頭，有時要跟狗搶食物。糙米、稗子、石子、沙子混合而成的“八寶飯”都成了人間美食，聶華苓甚至一度染上瘧疾。只是眼見大好河山慘遭日本人蹂躪，小小少年早已忘了身體的苦，她的心中猶如倒入了黃連，痛苦至極。

為了不當(dāng)亡國奴，再苦也要一路奮戰(zhàn)。聶華苓加入了排山倒海的抗日活動中：慰問抗戰(zhàn)的傷兵，為他們唱歌，代寫家書……那一路上所見的名山勝水，更是讓她增加了愛國的砝碼：“我年輕的日子，幾乎全是在江上度過的。武漢、宜昌、萬縣、長壽、重慶、南京……我在江上活過了四分之一世紀(jì)的戰(zhàn)亂。”

從漢口到北平，從小學(xué)到大學(xué)，從純真的孩子到挨凍受餓的流亡學(xué)生，總算迎來了抗戰(zhàn)勝利。1949年，24歲的聶華苓拖著母親與弟妹，一家人到了中國臺灣。“流浪”變成了“流亡”，大陸成了她永恒的鄉(xiāng)愁地標(biāo)。

二

然而，那座小島并沒有給聶華苓帶來風(fēng)和日暖，而是一片肅殺之氣。

一個偶然的機會，聶華苓進入胡適發(fā)行、雷震主持的《自由中國》半月刊，任文藝專欄主編。

當(dāng)時臺灣的文學(xué)環(huán)境政治色彩非常濃厚，不僅寫作者被監(jiān)視，文字也要被審查。聶華苓父親一生困于政治斗爭，終致家庭離散，這使她對政治敬而遠之。

為了避開政治，她將自己主編的《自由中國》文藝版，打造成純文學(xué)天地。

這簡直就像是渾濁的湖泊涌出一股清泉，湖底的一些奇珍異石頓時袒露在陽光之下。

現(xiàn)在成為經(jīng)典的很多作品，譬如林海音的《城南舊事》、梁實秋的《雅舍小品》，還有柏楊的小說和余光中的詩，都一一在她手上登場。可以說20世紀(jì)50年代，整個臺灣文學(xué)的火種能夠被點燃，都歸功于聶華苓和林海音這兩位女性。

她們二人在臺灣開風(fēng)氣之先，提倡純文學(xué)創(chuàng)作，為整個中國的文學(xué)做出了貢獻。

聶華苓在臺灣的倏忽15年，受到文史界一致好評，也是聶華苓一生中編、寫、譯成果最豐碩的黃金時期。她的《失去金鈴子》、林海音的《城南舊事》和徐鐘鞏的《余音》，并稱為三部帶有自傳色彩的杰出女性成長小說。

身為中國人，聶華苓最牽掛的還是那些用漢語寫作的作家。

彼時，中國作家出國交流，都會面臨語言和資金等方面的困難。為了讓中國作家參與國際寫作計劃，聶華苓每年都捐款。幾十年來，“寫作計劃”共邀請了世界各地作家1400多位，而漢語寫作的作家就占了100多位。其中包括蕭乾、艾青、丁玲、王蒙、茹志鵑、陳白塵、汪曾祺、佘光中、馮驥才、王安憶、北島、蘇童、劉恒、李銳、遲子建、莫言、白先勇、鄭愁予、楊牧、林懷民、蔣勛、張大春等華文作家。

很少有人像聶華苓這樣，文友遍及海峽兩岸，擁有這么多知名作家的友誼。

在國際寫作交流上，聶華苓不遺佘力：在個人作品上，除了翻譯作品，她堅持用母語中文創(chuàng)作。《失去的金鈴子》《桑青與桃紅》《三輩子》等等，每一部作品都成了她回歸心靈故鄉(xiāng)的途徑。

對故土與母語的眷戀，始終是聶華苓的難言之痛。1970年，她與安格爾共同翻譯了《毛澤東選集》。為了了解每首詩詞的背景，他們翻閱了很多中國革命的書籍，特別對二萬五千里長征，作了較細的研究。

這使她明白了許多過去不明白的道理。她說：“他們什么艱險都不怕，爬雪山，吃皮帶，是為了幾萬萬人民和后代，他們是真正的理想主義者……我對新中國重新認識歷史的過程才算完成。”

聶華苓有著無私坦蕩的氣度與俠義，一心造福全世界文人，為近代中國作家打開了一扇走向世界舞臺的窗。“愛得熱烈而純粹”，這位湖北的“昭君”，為華文文壇以及整個世界文學(xué)，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她用24年的韶光扎下了中國根，經(jīng)過歲月流轉(zhuǎn)，長出蒼勁的軀干和繁盛的樹葉，又回饋給了中國文壇。一個中國大時代下的小人物，用中文寫中國人、講中國事，用綿薄之力促進祖國統(tǒng)一。

作為一名世紀(jì)老人，聶華苓見證了祖國從動蕩走向穩(wěn)定，從衰敗走向繁榮，不論何時何地，都驕傲而莊嚴(yán)地聲明：“我是湖北人！”

（郭旺啟摘自《海峽姐妹》，本文有刪節(jié)）（責(zé)任編輯史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