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桃李初心鯤鵬志

在廣袤的豫東平原，有座不大的縣城，像鑲嵌在平原上的一顆璀璨明珠。縣城雖然只不到140萬人口，卻擁有各級各類學校942所，在校生29.6萬人。它就是全國基礎教育百強縣——鄲城。

鄲城縣第二高級中學坐落在洺水河畔，新建的大門坐北朝南，莊嚴大氣，門旁是學子成就的光榮榜，門前是洺水淙淙，花香鳥鳴。學校環境優美，師資力量雄厚，是鄲城乃至附近市縣學子成就夢想的地方。“80后”青年教師張鵬就在這所學校任教。

一

張鵬出生于鄲城縣南豐鎮一個農民家庭。改革開放初期，河南農村仍然貧困，張鵬家里的經濟狀況非常窘迫。到鎮上讀初中的時候是住校的，張鵬每個星期用尼龍袋子背18個饃，在學校的大伙房里熱饃，冬天還好點兒，饃不會壞掉；到了夏天，饃很快就會長毛，長毛也舍不得扔掉，熱熱照樣吃。一個星期家里給兩元零花錢，就饃吃的常常是5分錢一勺的咸漿糊。

咸漿糊是一種“發明”，對于求學在外吃不起菜的學子來說，用它來蘸饃吃，簡直是天下美味。具體做法是：把面粉摻水攪成糊狀，放鍋里加火蒸熟，然后加鹽，淋上幾滴小磨香油。吃飯的時候，用饃蘸著吃，特別下飯。

張鵬的中考成績優秀，上重點高中沒有問題，但由于家庭太困難了，他考取了沈丘師范學校（中師）。畢業之后，他被分配在老家南豐一中教書。

彼時，年輕的老師張鵬單純、明朗，生氣勃勃，是一群孩子中的大孩子；學生們只比他小幾歲，純粹，稚嫩，眼睛像水一樣清澈。張鵬吃住在學校，一腔熱血如火一樣熊熊燃燒，全身心都撲在教學中。一個大男孩領著一群小男孩、小女孩，在空曠的校園唱歌、摘野花、數蜻蜓，夜晚一起數星星……和學生一起讀書、吟詩、寫作文；一起唱歌、下棋、看露天電影；一起去田野里看春天的新芽、秋天的枯草。張鵬還給學生開設《論語》選讀課，學完《沂水春風》，他把課堂搬到了操場、麥田。還創造性地開設電影欣賞課，看完《死亡詩社》，他和孩子們嘗試站在板凳上、站在課桌上上課。他把課堂變成朗誦會、辯論會，和孩子們一起在課堂上尖叫、大笑抑或默默流淚、靜靜地憂傷……他和學生一起做學生，學生也和他一起做老師。他和學生一樣年輕，明朗，對未來充滿夢想與激情……這樣浪漫而熱情的教學生活整整延續了3年。

張鵬完全突破了傳統的教學理念，把一腔熱血傾注給他熱愛的教育事業。校長劉士強對他的工作給予充分肯定，他說：“我到全國聽過很多名師名家的課，張鵬的課不亞于他們。”此后，每當上級領導、外校老師來校調研、交流，他必安排聽張鵬的課，給予這個年輕人以莫大的鼓舞。張鵬因此結識了縣教研室齊敏老師，她推薦張鵬去鄭州參加省級語文教學會議，讓張鵬的教學走出縣域。主管業務的副校長劉志剛是語文名師，他說張鵬的語文是“大語文”，鼓勵張鵬大膽教學、繼續創新。2002年底，兩位劉校長告訴張鵬一個喜訊，他的教學創新得到上級主管部門的關注與認可，縣教研室決定在全縣范圍內推廣他的教學經驗，并將邀請市教研室領導前來指導。面對這些，張鵬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尤其是幾次外出學習，更使他深深認識到自己有很多不足，隱隱覺出外面世界的遼闊高遠。2003年元月，河南省第六屆語文年會在鄲城召開，張鵬親自聆聽了魏書生老師的報告，并認識了語文課程論專家蔡明老師，他終于下定決心走出去，到外面去看看。

2003年張鵬參加了成人高考，考取了河南教育學院漢語言文學教育專業，并于2004年元月負笈鄭州求學（脫產進修）。后來，他又報考東北師范大學在職研究生，并順利畢業。

二

2008年，張鵬來到鄲城第二高級中學工作，帶兩個班的語文課，并擔任班主任。他帶的班級，90%以上的學生都來自本縣農村。如何在愈演愈為酷烈的應試環境中左沖右突，奮力拼殺，怎樣打好素質與應試的教育“雙手互搏”，把學生送進較好的大學，同時為他們的終身發展夯實基礎，成為他常常思考的問題。

為了解孩子們的家庭狀況，他利用周末和晚上下班時間騎車去家訪。全面了解學生狀況之后，張鵬發現了一個心酸的問題：很多學生的家長沒有文化，家里根本沒有閱讀學習的環境。如何讓孩子德智體全面發展？如何讓孩子拓寬視野、增寬知識面，把學習成績搞上去的同時，又能讓孩子們豐富知識增加閱歷呢？

從小，張鵬就酷愛讀書。是閱讀，為他打開了通向世界的另外一扇門窗。讓他跟隨書籍看清了世界，也讓他的知識儲備更加豐富。從而，他在講臺上更加自信。

作為一名語文老師，他認為自己有責任讓孩子看到更廣闊的世界。閱讀，無疑是通向外面世界的捷徑。于是，他給孩子推薦了書單，向同學們公開了他的藏書目錄。

課余時間，同學們可以去學校圖書館，同時，他個人的藏書也讓同學們免費借閱，條件是：每讀一本書，要寫出心得體會，并保證把圖書完璧歸趙。

閱讀成為他所帶班級的一種制度，書柜成為他所帶班級必備設施。學生一批一批，一屆一屆，周而復始，而他，帶領學生閱讀的初心不變。

三

張鵬所帶的班級也有成績不好，厭學甚至棄學的學生。學生張雨就極度不愛學習。張鵬找他談心，張雨有些無奈地說：“張老師，您就別管我了，我基礎差，啥也學不會，老師講課我像聽天書一樣。”張鵬笑了，說：“不要著急，慢慢來，我相信你可以的。”

班委改選，在張鵬的推薦下，張雨被選為衛生委員。這讓張雨大感意外，又感動不已。他說：“學習成績不好，但我掃地要掃到天下第一！”從此，這個不愿學習的孩子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開始認真聽課，認真寫作業，更是積極主動搞好班級衛生，人也變得更加開朗幽默起來。有一次，張雨在同學們下課后又主動掃地、收拾衛生，有同學打趣道：“張雨，怎么這么愛掃地呀？”他笑呵呵地回應說：“人逢掃地精神爽！”一句話，逗得同學們哈哈大笑。

張鵬發現張雨很有體育天賦，因材施教指導，這孩子很有希望考上大學。根據他的情況，張鵬指導他多做體育鍛煉，以后考體育專業。

張雨聽取了張鵬的建議，把很多精力放在了體育項目訓練上，同時，為了報考體育專業上大學，他開始更加努力學習文化課。3年以后，張雨以高考體育專業周口市第一名的成績考上鄭州師范學院。

大學畢業之后，張雨留在了省會鄭州有了自己的事業，生活美滿幸福，事業發展順利。

如今的張雨與張老師成了好朋友，只要回到鄲城，就來老師家里“報到”。看到張老師滿屋子的書籍，張雨說：“我書房里也有很多書，工作之余也常常讀書充電。”

2014年，有個叫崔小汀的同學，分到了張鵬的班級里。小汀特別喜歡張老師的語文課，張老師不僅僅傳授與考試相關的知識，還傳授一些人生哲理，令人受益匪淺。高一文理分科，小汀選擇了理科，也剛好分到了張鵬所帶的班級。高一下學期的時候，小汀家中經濟困難，學費無法按時足額繳納。張鵬得知情況之后，向校領導反映情況，申請為小汀減免學費。高二的時候，小汀帶媽媽來縣人民醫院做檢查，身上只有1000元。看過病后，連回家的車票錢都不夠了。偌大的縣城，對于舉目無親的小汀來說，唯一可以試著張口的只有張鵬老師。她心情忐忑地撥通了張鵬老師的號碼，接到電話的張鵬并沒有一絲猶豫，很快把錢遞到小汀手中，說：“好好學習，其他的都不用操心，學費和生活費不夠，跟我說，我幫你解決。”

整個高中三年，崔小汀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張鵬幫她解決的。高考結束，小汀拿到了鄭州航天航空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張鵬又幫助小汀準備相關資料，申請到了大學生助學金。這筆助學金加上助學貸款，剛好解決了她上大學的費用問題。在大四考研時，小汀因為家中欠的有貸款，糾結萬分，還是硬著頭皮向張鵬張口借錢。張鵬依然二話不說，直接把兩個月的工資借給了小汀。

如今崔小汀已經大學畢業，為了支援鄉村建設，她選擇回鄉做了一名村官。孔子云：見賢思齊。在為家鄉人民服務的過程中，小汀也像老師那樣恪守初心，不忘根本。

一次家訪，張鵬來到一個叫董慧的女孩家。這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家庭，董慧家里有她的奶奶、父親、母親、姐姐、弟弟等6口人。奶奶已近90歲，身患冠心病、高血壓等多種疾病，常年臥病在床，母親是精神病患者，姐姐是弱智，靠父親一個人干活養家。張鵬向學校申請減免了她的學費，又和愛人一起資助她，平時給她生活費，指導她學習。愛人仵老師給她買衣服，遇到困難時，這個女孩就來找張鵬愛人。

張鵬鼓勵董慧，越是身處逆境越要自信自強，越是生活艱難越要有骨氣、有志氣，一定要有大志向，考個好大學。為了解決她的吃飯問題，張鵬把自己在校的飯卡直接給了董慧，直到她畢業。董慧也知道自己是家里的“頂梁柱”，是家庭的未來與希望，所以一直把遠大理想牢記心底，刻苦學習，頑強拼搏。高考出分數的那天夜里，張鵬守在電腦前，等到看到董慧的分數那一刻，激動得熱淚盈眶。他知道，董慧多年吃的苦值了，這個女孩將徹底擺脫貧窮的命運，展翅高飛。

董慧考上了理想的大學，張鵬和校領導一起來到董慧的家里，為她送上豐厚的獎勵助學金。張鵬協助董慧聯系香港中文大學（深圳），幫她申請到了助學獎學金并減免在校四年（每年9.5萬元）的全部學費。

如今，董慧已經大四了，她開朗、自信、陽光而溫暖。大學生活幸福而快樂，談起張鵬老師，她說：“我很幸運，遇到了一個改變我人生旅途的老師。如果不是張老師和她愛人仵老師，我的命運就是另外一種樣子。”

23年的教育生涯，無數個像張雨、崔小汀、董慧這樣的學生，在張鵬的雨露滋潤下，走向了屬于自己的幸福人生路。

四

張鵬的愛人仵華平也是同校老師，教英語課。仵華平以實際行動對丈夫給予支持：學生們來家，她準備飯菜；天冷了為他們準備棉衣；英語成績不好的，她義務幫他們復習英語課程；還專門收拾了一個房間留給學生們住。

女兒的出生，讓張鵬沉浸在初為人父的喜悅中。無論多忙多累，只要回到家看到孩子，他的內心就溢滿幸福。愛人再次承擔了更多的家務與帶孩子的辛苦。兩個人總要有一個人為家庭做出犧牲。在張鵬的家里，愛人是做出犧牲的那一個。

2017年，張鵬的弟弟去了外地打工，家中留下生病的弟媳婦和當時剛上完幼兒園的侄子。侄子的教育成了問題。張鵬和愛人帶女兒回老家，看到7歲的侄子沒有得到應有的照顧，心里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夫妻兩個教學工作繁忙，還有女兒要帶，侄子的生活該怎么辦？

愛人仵華平拉起侄兒的手，說：“孩子，跟大媽回城里上學去，大媽大伯照顧你。”聽她這么說，張鵬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上前抓住侄子的另外一只手，說：“以后，有妹妹吃的就有你吃的，妹妹有啥你就有啥。”

至此，家里多了一個“兒子”，夫妻兩個人完全承擔起照顧侄子的重任。如今，當年那個孱弱的孩子，在張鵬夫婦的呵護關愛下，已經成長為一個14歲的健碩少年，即將上八年級了。

夫妻兩個人雖然工資不太高，但養活兩個孩子還是沒有問題的。但張鵬夫妻平時都資助學生，尤其是張鵬除了資助錢財，還經常帶多名學生回家吃飯。仵老師精打細算，仍然感覺經濟緊張。

這些年，家里基本上沒什么積蓄。仵老師說：“他的錢資助了需要幫助的學生，更有意義，家里經濟緊張也沒有怨言，支持他的工作，也是為教育事業做貢獻。”

有這樣的賢內助，張鵬對愛人充滿感激，他認為，最好的感謝就是努力工作，把教學工作做到極致。

張鵬每天忙于教學創新，也要家訪，還有與學生的互動交流。時間被工作填得滿滿的。

學生們愛聽張老師講課，他的課生動活潑、幽默風趣，且知識豐富，觀點新穎，很受大家歡迎。

五

歷經了多年的教學實踐，積累了豐富的教學經驗之后，張鵬再一次勇敢地踏上自我更新之旅：自己的語文教學怎么樣才能更適合現代孩子的性格特征？又如何不被應試教育所捆綁，在這個基礎上，提高孩子們學習語文的積極性，并提高他們的學習成績？張鵬感覺自己的教學遇到了瓶頸，他渴望改變，也渴望突破，但突破口在哪里？又如何提高呢？

張鵬開始加量博覽各類圖書，希望能在書中找到答案。

正當張鵬在迷茫和苦悶以及孜孜追求中尋找出路之際，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結識了著名的教育家、思想家，全國著名語文特級教師，首都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導師韓軍老師，并榮幸地進入他創建的“語文心”微信群，進而有幸認識葉開、干國祥、余黨緒、熊芳芳、王開東、張聰等數位中國教育界極具創造性的語文人。他如饑似渴地閱讀《韓軍與新語文教育》《一個獨立教師的語文之旅》（郭初陽）、《破譯教育密碼》（干國祥）、《尋找有意義的教育》（蔡朝陽）、《叩響命運的門》（馬小平）等回響“人性”主旋律的著作，深入學習百年中國語文的發展史，全面學習各家語文流派的實踐成果，尤其著意于新語文教育、批判性思維與中學語文思辨讀寫、深度語文、生命語文等極具生命感、思想性的語文觀，一個前所未有的廣闊新天地恢宏壯觀地鋪展在他的面前。

他終于不再被老舊的語文教育觀念所禁錮，與舊有語文觀決裂，開始探尋新的語文教育之路。他開始探索師生互相激發彼此成就的生成性課堂，使語文課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生命活力，其中《逍遙游》《游褒禪山記》《氓》《采薇》《學寫古詩》《如何辨別詩之優劣》等課代表了他目前所能達到的高度。在這個探索與創新的過程中，張鵬寫下了大量教學隨筆，其中《一道高考作文模擬題背后的混賬邏輯》批判語文教學中人們習焉不察的價值觀乖謬，經韓軍老師推薦發在“教師博覽”公眾號，總閱讀量過萬；《教育要培養有人性的人》呼喚教育中的人性與溫情，發表于《德育報》；《會教個書，實在算不了什么》批評國民對教師的道德綁架及偽圣化惡習，頗受同事好評。他編寫的《史傳選讀》也成為本校語文學科校本教材，他創新的大語文教學受到學校領導和各校老師的認可與好評。

不斷探索，不斷創新，如饑似渴地學習新知識，讓張鵬取得了很好的教學效果。他的教學成果與他的大語文教育，讓他名聲大噪，張鵬平靜地面對榮譽，他甚至顧不上欣賞自己的教育成果，他的精力永遠在教學上，在他的一批又一批的學生身上。

六

2024年盛夏，高考結束，新一屆畢業生又到了即將奔赴高等學府的時候，鄲城二高400多名教職工為他們送上衷心的祝福。在以校黨總支書記、校長井文昕為班長的新一屆領導班子的帶領下，這所環境優美、辦學條件一流、師資力量雄厚、作風務實的縣級普通高中，再一次創造了“低進高出·高進優出”的教育奇跡——上百名學子被香港中文大學（深圳）、南開大學、北京師范大學、山東大學、吉林大學、鄭州大學、河南大學等全國名校錄取，一本、二本上線人數接續領跑周口市普通高中，并超過很多縣市的一高。

張鵬老師站在校園里，周圍圍繞著與他依依惜別的學生。以后的日子，同學們到新的學校、新的環境，會有更開闊的眼界，也會結識更多的朋友。而他作為幕后的園丁——優秀人民教師張鵬，終將守在這里，守衛著他的教育陣地，也守衛著他9萬里的理想……

受訪人：張鵬，生于1982年。在職研究生學歷，鄲城二高語文教師、班主任，中小學語文高級教師，河南省教育學會語文教育學專業委員會理事，河南省詩詞學會會員；河南省十大語文年度人物（2017），河南省第八屆十佳語文教師，周口市教學名師，周口市優秀教師，周口市優秀班主任。

作者簡介：

劉春榮，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中國傳記文學學會會員。資深編輯、作家。獲得首屆中國電力文學獎、第三屆中國工業文學獎、第六屆中國傳記文學獎等獎項；參與編寫并出版最新幼兒園數字化教材56本；出版有經管勵志類圖書10本、長篇報告文學《繁星花開》《心中有束溫暖的光——80后追蹤紀實》、散文集《西客站》、長篇小說《心如琉璃》等。

責任編輯 孫燕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