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一處石拱橋邊,我向端著飯碗的老太太問路。那滿頭白發的人,遙遙向著身后一指。白云生處有人家。我向著那白云根上的人家行去,于是到了29號,“魚大哥”的家。“魚大哥”,其實就是余大哥,余明貴。過了飯點兒,吃點兒什么呢?我果斷地要了一條魚。到了何田不吃魚,說不過去。余大哥扛了一桿長網去捕魚,網兜兒綁扎在幾米長的竹竿頂端,仿佛是去捉蜻蜓。
我跟在余大哥身后,看他怎樣把長長的網,探入石塘中去。四五米長的竹竿,手執末端,很難發力。而流水中的魚尤其靈活。余大哥說,撈魚不得硬來,怕傷著魚。我看著他這樣的舉動,將近十分鐘,依然沒有撈上魚來;而塘中魚數十尾,依然“閑庭信步”,優哉游哉——這捕魚的過程,簡直也像一個夢境——我差點要放棄了,卻聽得余大哥長舒一口氣說,好了好了,捉到了。
清水魚,我要聲明,這是開化最負盛名的魚。嚴謹說來,清水魚不是魚的一個品種,也不是魚的一種做法,而是魚的一種生活方式。
泉水清清好洗手,泉水清清好養魚。泉水清清,匯成一條溪流,從高處往低處流淌,這流淌的過程中,就穿過一口又一口石頭砌成的魚塘。這些魚塘,許多是祖傳的,在這大山深處,存在不知幾多年也。
我在溪流邊,看到水中有許多石斑魚。野菊花開在水面石隙間。菖蒲這兒一叢那兒一叢,沿水而生。清水中的魚,長得緩慢。魚和這里的人一樣,這不著急的生活,使人羨慕。
說話的時候,余大哥就進廚房去了。我也鉆入廚房,期待偷師一二烹魚技法,但見那熱鍋放油,菜油葷油各半,油熱之后放入姜蒜炸出香味,再放入魚塊。同時放鹽、啤酒、清水。辣椒要放嗎?他問我。紫蘇喜歡吃嗎?他又問我。蔥呢?我連連點頭。這烹魚之法,說簡單也確實簡單。料下足了,大火煮上五分鐘,差不多就能起鍋。若是大魚,煮上七八分鐘足矣,時間再長,怕會老了。余大哥說好多人跟他學怎么燒魚,回去以后自己依葫蘆畫瓢,卻怎么也燒不出同樣的味道。我估計,原因不外乎兩個,一是沒有大柴灶,二是沒有山泉水。
我一個人在庭院的石桌邊坐下,開始吃這道清水魚。溪水在邊上潺潺流淌,鳥兒在天空中鳴叫。這山里的日子,寧靜緩慢,又因不是雙休日,人沒有那么多。我吃著魚,看著遠處的山,山上竹林茂盛,云霧停棲在山腰,久也不散,也不移動。余大哥在廚房里忙碌,一條狗跟在他身后進進出出。我吃了半天魚,抬頭看時,那云霧依然停棲在山腰。
余大哥今年六十四歲,兒子在杭州上班。余大哥說,兒子新房買好,他沒有去住過。山里的日子,比城里自在;倒是兒子,經常攜妻帶娃回來小住。我想,這就對了,這是魚的生活方式,也是人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