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鎖游戲“出海”中面臨的法律陷阱

《黑神話：悟空》引領游戲文化“出海”

2025年1月1日，Steam（全球最大的綜合性數字發行平臺之一）公布了2024年度獎項的獲獎名單，《黑神話：悟空》成為最大贏家，斬獲了“年度最佳游戲”“杰出劇情游戲”等大獎。據統計，《黑神話：悟空》在Steam平臺上的銷量已超過了2300萬份，擁有96%的好評率，總收入超過10.1億美元。盡管其中約80%的用戶來自中國，但也意味著仍有20%的銷量來自包括歐盟在內的海外市場。

當前，以《黑神話：悟空》為代表的中國游戲產業，正逐漸走向更廣闊的國際舞臺。特別是在近幾年，越來越多的中國游戲開始注重全球用戶需求的差異化和本土化設計，推出了一系列能夠吸引海外玩家的高質量作品。這一轉變標志著中國游戲產業不僅在數量上不斷提升，在文化輸出的層面也取得了長足進展。

游戲“出海”的過程中，除了面臨激烈的市場競爭和文化適配的問題，更重要的挑戰之一就是如何保護其知識產權。游戲作為數字內容的一種，涉及的版權、商標、專利等知識產權問題復雜且多變，尤其是在涉外法治領域，任何疏忽都可能導致無法預見的法律風險。那么，游戲“出?！边^程中常見的知識產權問題有哪些，當如何應對呢？

域外游戲知識產權的相關法律概覽

歐盟是全球最大的單一市場之一，擁有高度統一且完善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隨著中國游戲企業逐步將業務擴展至歐盟市場，知識產權問題已成為決定其能否“出?！背晒Φ闹匾蛩?。據了解，歐盟的知識產權法律涵蓋了版權、商標、專利等多個方面，游戲企業在進入歐盟市場時，可能會遇到一系列法律風險與問題。

涉及游戲版權的法律風險

游戲企業在“出海”歐盟市場時，版權問題或將是其面臨的較為突出的法律風險之一。最常見的，包括：未經授權使用素材導致的版權侵權問題、游戲改編中的版權歸屬爭議、玩家生成內容（User-Generated Content，UGC）的版權歸屬問題及網絡平臺責任問題。

游戲在開發過程中，可能因使用未經授權的第三方素材（如音樂、圖像、模型等）而構成版權侵權。根據歐盟《數字單一市場版權指令》，包括音樂、圖像、電影片段在內的所有原創作品均受保護，未經授權的使用可能面臨支付高額賠償。此類侵權行為，可能會令游戲被迫從歐盟市場下架、支付高額賠償和訴訟費用，并影響品牌聲譽。

中國游戲企業經常以經典文學作品（如《西游記》）為靈感開發游戲。在歐盟，雖然公有領域作品本身不受保護，但對其改編內容（如故事情節、角色形象、場景等）的具體呈現可能受保護。如果游戲內容與已有作品高度相似，可能構成侵權。

現代游戲中往往廣泛使用玩家生成內容（UGC），如玩家設計的地圖、角色皮膚等。然而，根據歐盟《數字單一市場版權指令》，游戲公司需要明確UGC的版權歸屬。如果未妥善處理，UGC可能導致版權爭議。游戲公司可能需要為玩家的侵權行為承擔連帶責任，面臨復雜的訴訟和賠償要求，甚至影響UGC的推廣和游戲生態系統的拓展。

游戲“出海”的知識產權保護是一項多維度的法律挑戰，開發商需要從版權、商標、專利等方面全方位地對法律風險加以防范。

根據《數字單一市場版權指令》，游戲平臺需為其內容承擔更高的版權合規責任，包括防止用戶上傳侵權內容。游戲公司若在歐盟上線游戲，需確保內容合規并妥善應對權利人的刪除請求。而防止用戶上傳侵權內容，不但需要更高的技術層面的識別、進行侵權內容的過濾，還需要更多版權相關專業的人力投入，解決可能存在的侵權內容。內容侵權，可能導致游戲公司面臨高額罰款或平臺禁令。盡管《數字單一市場版權指令》本身并未直接規定具體的懲罰措施，但歐盟成員國在將指令轉化為國內法時，會根據各自的法律體系和實際情況制定相應的懲罰機制。例如，意大利在將歐盟版權指令轉化為國內法時，就增加了對未經授權使用受版權保護內容的處罰規定。

此外，《數字單一市場版權指令》還強調了網絡平臺的責任，要求它們采取有效措施防止用戶上傳和分享侵權內容，并在收到版權持有人的侵權通知后迅速采取措施移除相關內容。這一規定實際上也是對網絡平臺的一種監管和懲罰機制，如果平臺未能履行其義務，可能會面臨法律制裁。

游戲“出海”商標保護面臨的挑戰

商標保護是游戲行業“出?！睂⒂龅降牧硪豁椞魬穑?/p>

首先，歐盟的商標保護由《歐盟商標法》和《商標指令》構成。歐盟商標（EUTM）通過歐盟知識產權局（EUIPO）進行注冊，注冊后的商標在所有成員國中有效，保護商標名稱、標志、顏色、形狀等。歐盟商標法規定，商標必須具備獨立性和顯著性，且不能與現有商標產生混淆。

其次，歐盟的商標法實施“先申請制”，即誰先申請，誰就擁有該商標的注冊權。這可能會導致中國游戲公司還未在歐盟注冊商標，競爭對手便已先行注冊，造成商標的“搶注”問題。

再次，中國游戲在進軍歐盟市場時，還可能遇到商標與文化適配性的問題。某些符號、名字或圖案可能在歐盟國家的文化中產生誤解或負面聯想，從而影響商標的注冊和品牌形象。比如，某些字母組合、圖形設計或色彩在歐盟特定地區的文化中可能具有不同的象征意義，這可能導致商標申請被拒絕或遭到反對。

游戲內容的專利保護

歐盟專利法基于《歐洲專利公約》和《歐洲單一專利系統協議》對專利進行保護。通過歐洲專利局（EPO）申請的專利可以在其所有成員國生效。歐盟專利法主要涉及發明專利的保護，并不包括簡單的創意或設計。中國游戲公司在開發新游戲時，常常面臨游戲中的技術創新是否足夠滿足專利申請要求的問題。例如，涉及游戲引擎的優化、算法創新、虛擬現實技術的應用等，這些技術是否符合專利保護的標準，尤其是如何在歐盟獲得專利保護，成為一個亟待解決的法律問題。

根據歐盟專利法，專利需要具備“三性”：新穎性、創造性（非顯而易見性）和可工業應用性。簡單的游戲創意、故事情節、人物設計或游戲玩法本身，通常不會被認為是符合專利申請要求的內容，除非涉及技術層面的創新（如新型硬件、游戲引擎的技術突破等）。

歐盟的專利之前實行“一國一權”的原則，即專利保護僅在注冊專利的成員國有效。為了解決歐洲專利實體法和程序法的統一，2023年6月1日《統一專利法院協議》正式生效。該協議生效后歐洲專利法院得以建立，其旨在通過創建一個統一的司法平臺來審理涉及歐洲專利和歐洲單一專利的訴訟案件。中國游戲公司若在歐盟市場推出新技術或游戲，很可能會面臨因專利侵權而被起訴的風險。例如，某游戲公司在歐盟推出的新游戲可能會被競爭對手指控侵權，原因是其使用了已注冊的專利技術。

在歐盟，專利的有效期通常為20年，但在此期間，專利權的持有者需要定期支付年費才能維持專利有效。中國游戲公司在拓展歐盟市場時，若未能及時續展專利，可能會面臨專利失效，從而影響市場競爭力。

游戲企業“出海”的法律建議

在游戲“出海”的過程中，與知識產權相關的版權、商標和專利的保護問題尤為關鍵。

版權是保護游戲內容的基礎，涉及美術、音樂、劇情等創作。為了避免侵權風險，開發商在游戲發布前應確保所有素材的版權歸屬明確。如果使用第三方素材，必須簽署正式的授權協議，避免未經授權的內容引發版權訴訟。此外，建議開發者在游戲上線前進行版權登記，特別是在目標市場，如歐盟地區，這可以為未來的法律維權提供有效支持。

商標保護同樣至關重要，游戲名稱、LOGO等標識往往是品牌識別的核心。如果游戲名稱和已有商標沖突，可能會面臨侵權訴訟，甚至被迫修改或下架。因此，游戲公司在進入新市場之前，應提前進行商標注冊，確保自己在目標市場中的商標權。通過歐盟知識產權局（EUIPO）進行商標注冊，開發商可以在歐盟范圍內獲得統一的商標保護。此外，進行商標檢索是防止商標侵權的前提，以確保游戲的名稱、圖標等不會與現有商標沖突，避免法律糾紛。

在專利保護方面，游戲中的技術創新，如游戲引擎的開發、特殊算法或創新功能，常常是游戲成功的關鍵。但這些技術創新如果未能及時申請專利保護，就可能面臨被競爭對手模仿或侵權的風險。因此，開發者應在推出新技術之前進行專利檢索，確認沒有已有專利后可向歐洲專利局（EPO）申請專利保護，以確保自己的技術得到法律的保障。如果涉及的技術已有現有專利，開發商應避免無意中侵犯他人專利導致訴訟或賠償。除此之外，為了防止技術泄露，企業還應加強內部管理，確保核心技術和源代碼得到有效保護，防止商業秘密的泄露，特別是在合作開發或外包時。

總而言之，游戲“出海”的知識產權保護是一項多維度的法律挑戰，開發商需要從版權、商標、專利等方面全方位地對法律風險加以防范。

（作者系華東政法大學智能科學與信息法學系助理研究員、復旦大學計算機軟件與理論博士）

編輯：黃靈" "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