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物柜（組詩）

我想寫首詩

已經兩個月沒寫詩

我現在急迫地

想寫，像缺錢的人

翻口袋般急迫

但看看口袋

我又坐回我的行李——

一件油膩的夾克衫邊上

它委屈地縮在墻邊

墻上畫著一個三角形的人頭

是一個孩子把它帶到

這面墻上的

當時她媽媽正在

買氫氣球

這個危險又好看的東西

很快就抓在她手里

“錢實現了她的愿望”

我當時想

女孩看到氣球就跑了過去

那個可憐的人

還沒被畫完，他三角形的頭歪著

仿佛在思考

這是為什么。

形式

一群人在談論

紙上的問題

是的，只在紙上

它們身下空蕩蕩的

不像談論它們的人那樣

有腳趾、汗毛

和喋喋不休的嘴

他們手指間的煙

嗆得有人咳嗽了起來

煙是具體的，他們肚里的早飯

也是，可這并不能

讓他們停下

他們天天用嘴巴擦拭

它們身上的灰塵

當它感覺到自己是個體時

也會懷疑自己

它嘟囔：“我是否存在？”

可只要一這樣想

那只抽煙的手就會把它的

念頭摁回去

就像摁自己的

念頭那樣。

十一月的某個下午

雨粗暴地把我

從夢里扯出來，窗戶半張著嘴

我趕快幫它合上

屋里才安靜下來

走廊就有一股人聲

涌了進來

像雨水倒灌那樣

我繼續躺著

想象著他們在走廊里

如何沖撞、流動

把淤泥和雜草混合著

暴雨的嘶吼帶進來

上午還是晴天

光夸張地照亮人們的臉

像舞臺上亮起的大燈

馬拉松比賽剛結束

僅僅過了中午

天空就陰沉沉的

仿佛演員謝幕

舞臺的燈都關了，人也走了

大片的黑暗和寂靜

重又落滿劇院。

出差回來

收拾完行李

我就去跳健身操，跳完

換條路回家

會遇到幾個坐在

漁具店門口聊天的男人

路過一家高檔牛排店

高檔是賣牛排的男人說的

那天我花二十塊錢

買了兩串，他用牛排改的

牛肉串。接著

我會聞到臭雞蛋味

賣雞蛋的隔壁

是賣花圈的

門前停著輛靈車

店門和車門

似乎從沒開過

仿佛這里舉行的

是我看不見的儀式

蛋糕店后面是長廊

樹木微攏雙臂

搭起長長的拱門

我穿著半截袖，緩緩走過

十一月的夜晚。

儲物柜

有人把一個資源給我

這就像

把它放進我耳朵的

儲物柜

只等我來取

但我沒記取件碼

我從沒打算打開它

剩下的時間

它將在儲物柜內

獨自發酵

膨脹，變成一個散發著

酒氣的資源

直到哪天有人

打開柜子

才發現這膨脹的身體

即將爆炸

它的碎片會從柜子里飛出來

以一種虛無的方式

緩緩落到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