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昌府木版年畫的體裁和題材探析

摘要：東昌府木版年畫始于唐代，先以門神畫的形式出現，與濰坊楊家埠并稱中國民間藝術寶庫的藝術奇葩，代表著山東木版年畫的東、西兩大系統。東昌府木版年畫屬于山東省聊城市陽谷縣張秋鎮年畫支流，取材范圍非常廣泛，其風格粗獷古樸，帶有典型的北方鄉土氣息。文章對東昌府木版年畫的體裁和題材進行探析。

關鍵詞：東昌府；木版年畫；體裁；題材

木版年畫是我國歷史悠久的傳統民間藝術形式，擁有1000多年的歷史。由于地域多元、民族眾多且文化資質各異、風俗習慣有別，各地木版年畫的體裁和題材既有共通之處，也有各自的特點。

謝昌一在《山東民間年畫》一書中提出：“山東的民間木版年畫具有悠久的歷史，其中生產規模較大、影響較廣，在藝術上又具有獨立風格的，大體可分為兩個體系：一是以山東東部濰縣年畫為代表，它影響并促成了山東中部、東部、南部、北部近30個縣的鄉鎮年畫產地的建立和發展；一是以山東西部東昌府年畫為代表，其發源地是壽張縣（今陽谷縣）的張秋鎮，它影響并促成了山東西部地區十多個縣的鄉鎮年畫產地的建立和發展。”[1]

一、東昌府木版年畫的體裁

過去各地印制的年畫用處不一、繪制方法不一，尺幅大小也未統一，故年畫的體裁名目繁多，僅史料記載的就有近50種。民間年畫的體裁主要是由長期以來已經定型的居住環境決定的，因此其多以張貼地點和用途進行分類，大的分類如門畫、紙碼、炕頭畫、窗畫、灶龕畫等。各個種類又有細分，如門畫中又分文武門神、欄門判等，炕頭畫中又分橫披、豎披、方貢箋、毛方子、炕圍子等。

東昌府木版年畫主要以門神紙碼為主，此外還有灶龕畫、窗畫以及非年節張貼所用的扇面畫等。我們從民國時期一張發貨單的雕版上可知，當時東昌府的一家老字號所印僅門神紙碼的種類就多達30余種（圖1），如貨單上所表明的東昌“同順和”門神紙碼老店：“今發去：大天片、大全神、大寰衣、大前坐、大花邊、大竹林、大花符、大粉皂、大才、上官下才、云馬、二天片、二春秋、二才神、二全神、二前坐、二花婦、兒化對、七圣、二寰衣、二才、金皂、二粉皂、二正站、中春秋、仲裁深、中寰衣、中天片、扯手、奎頭、白馬”，并標注收洋多少以及日期。其中所涉種類大部分已失傳，甚至連圖樣都沒留下，令人遺憾。

東昌府木版年畫的體裁種類主要有扇面、窗畫、門畫、灶龕畫等。

1.扇面、窗畫

由于年畫是供人們在年節期間張貼懸掛的民間裝飾畫，季節性很強，銷量受到一定的限制。東昌府的年畫藝人為了盡可能地擴大銷售量和延長銷售時間，便將版畫裱糊到扇子上，使其在夏天也能銷售。明清時期，山東、河南、河北三省交界運河兩岸的百姓受江南文化和風氣的影響，盛行使用折扇。扇子的扇骨來自南方，扇面版畫為東昌府當地刻印。扇面的尺寸一般為長30、高12厘米，套色有大紅、水紅、丹紅、黃綠、絳綠、藍、紫、黑八種版，主要以傳統的戲曲舞臺人物為題材（圖2）。

窗畫中也有戲曲人物題材，更多的是描繪日常生活及傳說故事的人物畫，仕女、蓮生貴子、博古花卉等題材也有出現。

2.門畫、紙馬

門畫俗稱門神，是貼在門上的年畫。一般來說，門神可分為三種：第一種是貼在臨街大門上的，又叫“大門神”或“武門神”，多為持刀握斧、形象勇猛的武將，用以驅災辟邪、鎮守家門；第二種是院門、屋門內貼的，叫作“二裁門神”，俗稱“文官”或“門童”，內容有天官賜福、招財童子、五子登科等，寓意吉祥美好；第三種是貼在后門或牛馬車棚、豬圈羊欄上的，內容為鐘馗、豬馬圈神等，象征家宅平安、六畜興旺。

東昌府年畫與山東其他地區年畫不同的是，其在門神畫中有表現《三國演義》的題材，如“長坂坡”“對金瓜”等。“二裁門神”中的采藕、花籃等題材，也與山東其他地區相異[2]。

“判頭”是東昌府木版年畫的門畫中，較之山東其他地區所獨有的題材品種（圖3）。判頭又叫“魁首”“馗頭”，是人們為了鎮宅保平安、驅魔辟邪，把鐘馗的形象繪于年畫中，意在以其凌厲兇悍的形象威懾魔鬼，以圖平安吉利。這是一種正方形的年畫，分為“大判頭”“二判頭”，貼于門頭板上。在此類名為“判頭”的木版年畫中，鐘馗的形象顯得十分圖案化，僅截取鐘馗兇狠威猛、神情可怖的頭部形象，頭冠、五官及衣飾的處理較為對稱和規整，其造型傾向對稱與夸張，形成類型化、圖案化的特點。

東昌府年畫以印制紙馬為主，題材包括灶神（衣食無憂）、門神（平安）、財神（生財）、觀音（送子）、痘神（兒童不長水痘）等。由于年畫中門神與灶神的題材過多，所以一般單獨列出。紙馬多帶有驅邪祈福的性質。

東昌府木版年畫中的金龍大王紙馬，是其他地區年畫中鮮見的。金龍大王，又稱金龍四大王，為南宋末年人謝緒，明代開始崇奉其為漕運之神。聊城地處運河流域，漕運發達，內河漕運及行業的守護神金龍大王便成為人們祭拜的對象，因此金龍大王也出現在東昌府木版年畫之中。

3.灶君

灶君年畫就是貼到灶上的年畫，也稱灶神、灶王、灶君府等。貼灶君風俗的演變，已有千年之久。灶君也稱灶王爺、灶公灶母、東廚司命等，是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的司飲食之神，晉以后則列為督察人間善惡的司命之神。民間傳說他是玉皇大帝派到各家各戶的“一家之主”，或曰“司命主”，臘月廿三上天奏報，為玉皇大帝提供賞善罰惡的依據。因此，人們形成“祭灶”的風氣，每年臘月廿三貼灶王圖于灶前，祈禱、供奉、求福。

東昌府木版年畫中的灶君年畫種類繁多，現存就有30多個品種。畫面中除了主要人物灶王與灶王奶奶外，還有八仙等人物形象，更有添加搖錢樹的“單搖錢灶”、畫有南天門的“南天門灶”以及描繪牛郎織女故事的“牛郎灶”等。

二、東昌府木版年畫的題材及成因

縱觀中國民間年畫的歷史，其涉及的題材內容十分廣泛，包括文學、藝術、政治、經濟、哲學、宗教、歷史等，林林總總，無所不包。與我國其他民間藝術相同，民間年畫的主要作用不外乎祈福與祭祀兩種。

與其他地區年畫不同的是，東昌府木版年畫的主題似乎是以祭祀為主，祈福的內容相對少了許多，此地年畫中的“蓮生貴子”“多子多孫”“年年有余”等傳統吉祥題材明顯少于其他地區，而佛道題材、門神紙碼及戲曲題材更為突出，呈現明顯的“尚武不尚文”風格。究其原因，筆者認為主要有以下幾點：

1.手工業及商業經濟的發展導致廟會繁多、民間信仰多元化

聊城自明清運河開通便成為商業大埠，手工業與商業日趨繁盛，廣大手工業者與商人祈求生意興旺發達，因此就有了諸如“上官下財”“搖錢樹”“增福財神”等題材的年畫。

隨著大運河的南北貫通，魯西平原的民間祭祀偶像逐漸增多，年畫中門神紙碼的種類也越來越多，除了儒、道、佛以及城隍、土地諸神之外，還有諸如漕運之神金龍四大王，財義之神關帝等具有地域特色的年畫紙碼。

2.民間信仰導致年畫中神祇題材增多

清代后期，遭逢運道淤塞和兵戈擾攘的雙重打擊，魯西的經濟狀況一落千丈，兵匪劫掠、城市破敗、百姓傷亡、商賈破產，正如清代朱坤在一首描寫當地的風土詩中所寫的：

家無壟地得容耕，掃土煎硝趁早晴。但愿官收已足額，好沾升斗活殘丁。

漸漸惡劣的自然環境，時旱時澇、朝不保夕的生活，使對現實無望的勞動人民在封建迷信觀念的影響下，把希望寄托到神衹上。他們拜神信教，只求改善自己的困苦境況，更不用提什么“連年有余”“一團和氣”等太平盛世的題材了。

3.戲曲與通俗小說盛行，導致年畫中戲曲題材增多

在清代，山西、陜西、河北、安徽等地戲劇的傳入，促進魯西地區戲曲文化的發展，加上明清小說盛行。東昌府不僅是刻書的中心，還是一些著名小說如《水滸傳》《金瓶梅》《老殘游記》《聊齋志異》等故事的發生地，因此其年畫中歷史人物與戲曲故事的題材也比較多。

4.民風彪悍造就年畫尚武之風

有專家把山東人的性格歸結為“樸、拙、古、硬”四字[3]，性格是一個地區、一類群體的文化個性，誠實、尚義、節儉、好客、粗獷、豪放等疊加在一起，就是山東人的性格特點。這種自古便有的粗獷豪放已經深入到山東人的血液之中，甚至在街頭巷尾玩耍的乳臭未干的小孩兒喊唱的童謠，一出口也是一副粗獷的男子漢氣概——“高粱葉，劈大刀，你的兵馬隨我挑！”體魄強悍、粗獷剛烈、嗓門粗大、好勇尚武，這是“山東好漢”給人們的印象之一，位于山東西部的東昌府亦是如此。

明清時期的魯西地區，孔孟之鄉的敦厚溫雅被越來越濃重的剛武之風所取代，這與當時日漸惡劣的自然環境、運河沿岸眾多駐兵與運軍滯留密切相關[4]。尚武之風的盛行也使得年畫里的門神多為武官角色，甚至連戲曲題材年畫里也絕大多數是戰斗場景。

三、結語

綜上所述，東昌府木版年畫產生于黃河中下游的魯西平原，明清時期隨著當地雕版印刷業的興起而繁盛。東昌府位于三省交匯處的地理位置以及便捷的水陸交通，使當地文化具有多樣性、兼容性的特點，從而形成東昌府木版年畫在以北方的粗獷大氣為主的同時兼具一絲南方的俊秀與縝密的風格。東昌府木版年畫是隨著明初山西的移民運動與明代山西商人的經商活動從山西傳入東昌府的，而河南朱仙鎮木版年畫與東昌府木版年畫也淵源頗深。東昌府木版年畫吸收朱仙鎮木版年畫的典雅大氣，秉承山西臨汾年畫的硬朗稚拙，在聊城特有的文化環境中積淀融合，更形成了自己的特色。

明清時期東昌府木版年畫的體裁多為扇面、窗畫、門畫、灶君等，題材多以神道祭祀及戲曲小說為主，有著“尚武不尚文”的特征，其主要是由當時民間信仰的多元化、戲曲與通俗小說的盛行、自然環境惡劣與軍隊駐扎導致的民間尚武之風造成的。

雖相隔不遠，同屬北方木版年畫的范疇，但相對于更為商業化、宮廷味十足的楊家埠、楊柳青等地的木版年畫，東昌府木版年畫較少有精致的官方和市井文化的藝術風格，亦甚少受到文人畫的影響。它在藝術風格上更樸拙，可謂粗獷豪放、凝練剛健又流暢舒雅。它的線條樸素、拙實，且拙中見巧，色彩鮮艷濃重、鄉土味濃，無脂粉氣和媚態，艷而不俗，體現了地道的帶有北方鄉土氣息的華北民間藝術韻味。

參考文獻：

[1]謝昌一.山東民間年畫[M].濟南：山東美術出版社，1993.

[2]張憲昌.東昌府木版年畫[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0.

[3]楊念慈.故鄉的民性[J].中華活頁文選（初一年級），2010（03）：9-11.

[4]王云.明清山東運河區域社會變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作者簡介：

吳文佳（1983—），女，漢族，山東聊城人。碩士研究生，群眾文化館員，研究方向：民間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