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2020年以來,美國共和黨在移民政策上的極端敘事日益凸顯,并在選民動員中扮演重要角色。這一現象不僅是黨派競爭日趨激烈的體現,而且反映了極化的政黨利用政策敘事構建意識形態認同、獲得選民支持并塑造公共輿論的情況。極端敘事的核心特征在于其高度的情緒化和對抗性,并通過特定的政治修辭策略來強化黨派陣營的分裂。共和黨的極端敘事以啟示錄特征為核心,通過建立“正”“邪”對立的敘事角色、塑造末世危機情境,并運用新型“狗哨”政治修辭,形成高度情緒化且意識形態鮮明的政策話語體系。極端敘事的擴散不僅在選民層面固化了黨派分裂,而且在社會層面加劇了群體對立,進一步侵蝕了政治共識。隨著此類敘事不斷被媒體傳播、社交網絡放大和政客強化,其影響可能超越移民議題本身,進一步塑造美國政治生態的極化格局。
【關鍵詞】""美國政治""戰略敘事""政治極化""政黨動員""移民政策
【作者簡介】""穆若曦,北京外國語大學區域與全球治理高等研究院講師(北京""郵編:100081);胡桐,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關系學院碩士研究生(北京""郵編:100081)
【中圖分類號】"D771.238"""""""""""【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1568-(2025)03-0136-22
【DOI編號】"10.13851/j.cnki.gjzw.202503007
在美國政治極化愈演愈烈的背景下,美國兩黨在多項爭議性議題上的立場愈發對立,政黨的政策敘事也愈發極端。其中移民議題作為當前美國政治中的重要議題,對美國政黨政治及美國政治社會生態具有重大影響。以特朗普為代表的共和黨人為適應反移民群體的需求進行政策轉型,也在這一過程中通過政策敘事不斷重塑選民群體,導致在2020年出現極端的政治聯盟。這個趨勢一直持續到2024年大選,并且將繼續影響共和黨的政策立場和美國政黨的政治生態。
本文嘗試以過程性視角探究美國政黨政治,討論的核心問題是極化的政黨如何通過政策敘事來說服及動員選民。以當前美國政治中十分關鍵且兩黨政策立場分歧顯著的移民議題為切入點,探討共和黨如何通過極端化政策敘事來說服及動員選民。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分析這一極端敘事產生的政治土壤,同時論證這一極端敘事是如何在這四年間在移民議題上加劇了美國政治及美國選民的極化。
一、從政策敘事看共和黨的移民政策
馬克斯·韋伯(Max"Weber)的“扳道工”比喻指出“意識決定利益驅動下的行為軌跡”,"這正是政策敘事在政策實施過程中扮演的角色。與政策制定完全不同,政策敘事的目標不是或者說不僅是向選民論證一項政策的可行性或有效性,而是向選民尋求一項政策的合法性。成功的政策敘事訴諸選民的認知和價值,如基辛格所言,“與民族經驗協調一致”,"這樣才有助于爭取選民支持。在很多時候,僅靠事實并不足以說服選民,說服者需要構建故事甚至是虛構故事,編制的故事和特定的話語結合就成了敘事。政策敘事幫助政客更好地整合選民,從而形成集體行動。在美國競爭性兩黨制度下,政策敘事尤為重要,且已經根植于美國的政治生態中。不論是政黨、政府、政客等政治實體,還是媒體、智庫等社會團體,都時刻與政策受眾進行溝通,對政策進行闡釋、描述和說服,在此過程中塑造目標群體的身份、利益、目標和觀念等。
對移民議題而言,政策敘事更加必不可少。美國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移民國家,誠如富蘭克林·羅斯福(Franklin"Delano"Roosevelt)所言,每個美國人“都或多或少是移民的后代”。"移民議題作為當前美國政治中的爭議性議題之一,與選舉的關系十分緊密。在2024年大選期間,兩黨頻繁“打移民牌”爭取選票。拜登政府任內非法移民數量的急劇增多加劇了美國社會的移民危機及兩黨在此議題上的矛盾。移民議題本身牽扯了一系列事關民眾生活的重大社會議題,包括治安、教育、社會福利等,使得很少有人能對這個議題置身事外。此外,移民議題還在很大程度上關乎情感,它與種族認同、文化身份的強關聯性使得對受眾和社會其他群體的定位尤其重要。加上聯邦層面遲遲無法推出一項全面的移民改革方案,部分移民議題的治理責任被轉嫁到州一級的政府。州與聯邦之間、州與州之間的矛盾層出不窮。因此,不論是聯邦政府還是州政府,共和黨還是民主黨,以及其他相關的利益團體,都有動力在移民議題上提出自己的政策敘事。
當前共和黨的移民政策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議程中最重要的一項是邊境安全。共和黨人將延續2016年特朗普在美墨邊境“建墻”的計劃,通過建設物理屏障、加強邊境巡邏等措施來阻止非法移民入境。二是共和黨人拒絕給予境內非法移民合法身份,將強化對非法越境者的懲罰措施,并且宣稱將在國內實施大規模逮捕和遣返計劃。三是停止“童年入境暫緩遣返”(DACA)計劃,反對給予非法入境的未成年移民合法身份,縮減或取消對特定移民群體的臨時保護狀態,收緊庇護條件,等等。總體而言,共和黨在推行徹底的反移民政策。
共和黨在移民政策上的敘事手段具有啟示錄敘事(Apocalyptic"Narrative)的極端特征。與一般政策敘事不同,它是一種極端形式的政策敘事,與舊約、新約等一系列早期宗教或文學相關聯,包含敵我對立思維(見表1)。

啟示錄敘事這一概念被借用到政策敘事研究中,是指為了快速動員或者劇烈地改變現狀,政策制定者常常將面臨的狀態描述得非常緊急,甚至通過采取極端的行動來獲得認可。這種由強烈情緒主導、雙方對立嚴重的政策敘事是美國對外戰爭在國內取得合法性的重要因素。"近年來,隨著政策敘事的研究越來越廣泛,學者發現啟示錄敘事的特征在氣候問題、重大公共安全問題上屢見不鮮。"啟示錄敘事已經成為一種策略性的方法,或者說是一種工具,以對一系列事件作出非常規反應的方式來回應社會現實。
二、共和黨移民政策敘事中的極端化特征
政策敘事是政黨策略和選民傾向之間的橋梁,連接一項議題本身(因)及其相關政策(果)。它代表政黨對選民傾向的感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該時期的社會意識,其有效性和準確性可通過民意調查和選舉結果進行評估。同時,政黨通過其掌握的主流話語平臺向選民輸出觀點、傳遞信息、解釋現實,反過來進一步塑造選民對議題現狀、改革目標的認知。這一過程不是簡單且單向的因果聯系,而是一系列政黨與選民、事實與感知的互動。政策敘事的框架為研究特朗普時代的共和黨及美國政黨政治提供了一個過程性視角。2020年以來,共和黨在移民政策敘事中的極端化特征主要體現為以下三個方面。
(一)“正”“邪”關系的敘事角色
共和黨在敘事中為選民設置的對立角色是非法移民,將其同多種包括經濟、治安、疫情、教育等負面社會問題相關聯。新冠疫情期間,共和黨州長及國會議員都指責跨越邊境的非法移民帶來了病毒。"諸如非法移民應當為跨境毒品運輸、人口販賣等惡性犯罪負責,他們正在“搶走”美國人的工作、“騙走”美國人的福利等指責在美國歷史上并不新鮮,共和黨只是借用這些表述來表達其對社會現實的不滿。例如,“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Lives"Matter)運動中一系列抗議伴隨著社會治安狀況的惡化、毒品問題加劇、經濟下行等。
熱點事件被用來佐證和強化上述認知。2024年2月,佐治亞州的女大學生拉肯·萊利(Laken"Riley)在校園里被非法移民殺害,這引起了共和黨人對拜登政府移民政策的強烈撻伐。一個月后,密歇根州也發生了類似的事件,且罪犯在特朗普第一任期曾被驅逐出境。盡管許多媒體在報道此類事件時補充了美國本土公民犯罪率高于非法移民犯罪率的統計數據,但共和黨人向反移民群體傳達的信息是:非法移民根本就不應出現在美國。特朗普基本是在用社會問題本身指代非法移民群體。他在內華達州的競選活動上說:“毒品、犯罪分子、幫派成員和恐怖分子正以創紀錄的水平涌入我們國家。”"這種“移民正在‘毒害我們國家的血液’”的說法遭到了大規模的批評,因為希特勒也用過類似的表述。但是,這些批評幾乎沒有影響特朗普,共和黨也未因這些批評而停止對非法移民的攻擊。
另一種彼此對立的角色是共和黨與民主黨。民主黨試圖通過寬松的移民政策來鞏固選舉基本盤、爭取少數族裔的支持,民主黨是共和黨移民敘事中顯而易見的對立面。特朗普在2021年1月6日“國會山騷亂”事件之前發表的演說中幾乎是明示民主黨在和非法移民勾結,并指出非法移民正在顛覆美國,“因為他們進來的方式是非法的,他們的選票也是非法的……他們要推倒墻,讓所有人都涌進來……他們想再次進來并敲詐我們的國家”。"2020年大選后,執政黨的地位讓民主黨順理成章地在敘事中成為所有移民問題亂象的責任者。阿肯色州州長薩拉·赫卡比·桑德斯(Sarah"Huckabee"Sanders)表示,非法移民大批越境進入美國,是因為在拜登的領導下他們能“直接走進”美國。"拜登在國會發表2024年國情咨文演講后,亞拉巴馬州參議員凱蒂·布里特(Katie"Britt)代表共和黨回擊稱:“多年來,左派一直縱容罪犯,并削減警察經費,同時讓慣犯逍遙法外。”
保守估計,美國境內的非法移民數量在1"000萬人以上,"這使得任何移民政策的實施最終都必須將這一龐大群體納入考量范圍。通過對這一人群進行臉譜化的詆毀,共和黨人能夠繼續將邊境安全合理化作為其優先事項,而不需要對此作出回應和解釋。據此,共和黨也能將民主黨的執政行為和政策偏好政治化,暗示其與非法移民存在勾連。通過煽動選民對非法移民和民主黨政府的不滿,共和黨加強了選民對該黨政策目標的認同。
(二)末世危機的敘事情節
共和黨人敘事中的末世情節取材于南方邊境面臨的現實問題,他們經常使用“絕對的災難”"(unmitigated"disaster)、“大屠殺”"(bloodbath)"等詞語形容南部邊境狀況,同時也在話語層面將移民議題納入國家安全范疇。2024年1月,當拜登政府需要眾議院通過一項1"060億美元的全球安全緊急撥款法案時,眾議院議長邁克·約翰遜(Mike"Johnson)帶領共和黨代表團前往美墨邊境,表示“如果拜登政府想通過一項著眼國家安全的補充支出法案”,捍衛南部邊境應該是捍衛美國國家安全的第一步。"此外,“入侵”一類的詞語在涉及移民議題的發言中屢見不鮮。"將非法移民入境與國家主權受到侵犯相提并論,使共和黨政客能夠從憲法第一條中各州的自衛權條款來獲得合法性,該條款規定,當遭到實際入侵或面臨迫在眉睫的危險時,州可以不經國會批準而參與戰爭。
一些邊緣的陰謀論也開始通過共和黨人的傳播途徑進入主流話語平臺。其中最具影響力、也最富啟示錄特征的是“大替代理論”(Great"Replacement"Theory)。"由法國右翼提出的“大替代理論”認為,自由派正在有組織地用外來移民替代本國出生的人口,企圖顛覆國家。“大替代理論”盡管過去常常被認為是社會邊緣的極端主義思想,但現在似乎越來越自然地進入共和黨政客的主流話語。2022年的一項調查顯示,傳播這一觀點的共和黨政客包括數十位參與中期選舉的參議員候選人,眾議員、州長、副州長、州長候選人和州參議員也牽涉其中,幾乎涵蓋了由共和黨人出任的所有公共職務,共和黨黨內高層也不例外。"例如,眾議院共和黨會議主席愛麗絲·斯蒂芬尼克(Elise"Stefanik)利用競選委員會在社交媒體臉書上投放含有如下內容的宣傳片:“激進的民主黨人正在籌劃他們迄今為止最激進的行動——選舉期間持續不斷的叛亂。他們計劃赦免1"100萬非法移民,這將推翻我們現有的選舉制度,并在華盛頓形成永久的自由派多數。”"即使在“大替代理論”信徒實施惡性犯罪后,參議院共和黨領袖米奇·麥康奈爾(Mitch"McConnell)仍拒絕譴責這一極端思想,只在記者會上表示“對南方邊境的相對開放性感到擔憂”。
最擅長傳播危機敘事的還是特朗普本人。2022年,盡管面臨多項指控,特朗普依然在一次智庫演說中表達了他的危機敘事,他談到,“我們的國家正在走向地獄,而且很快會處于地獄中。”"事實上,2020年后特朗普幾乎每一次集會演說都會向聽眾描述末日般的景象——犯罪分子猖獗、毒品泛濫、傳統價值觀崩塌、美國內外交困、國家政權危在旦夕等。此外,精心剪輯的視頻展現了大量非法移民涌入美國境內的畫面,這樣的視頻被特朗普等人通過社交媒體傳播給數億關注者。"特朗普“讓美國再次偉大”的口號背后的邏輯也是強調美國當下如末日般衰敗的現狀,這類敘事極易喚起選民的憤怒與恐懼等強烈情緒,而情緒動員正是選舉動員中最具效力的手段之一。
(三)新“狗哨”的敘事修辭
在政策敘事中,用隱喻和暗示代替正式溝通方式的特點在于很難通過解構話語來破解其含義,因而敘事的創造者可以時刻使用新的話術激發聽眾的情感好惡。這種敘事方式與啟示錄敘事的其他方式相互配合,如煽動對立等。過去許多針對華人或愛爾蘭群體的反移民法案的敘事方式采取露骨的種族主義,這在民權運動后只會在主流平臺產生負面效果。自“南方戰略”(Southern"Strategy)實施以來,為避免觸碰種族主義紅線,共和黨人慣用隱含性語言暗示聽眾。一些詞匯盡管表層含義已足夠模糊,不會授人以柄,但對共和黨人試圖討好的群體則指向十分明確。這種話語被稱為“狗哨政治”(dog-whistle"politics)。"例如,2018年8月,當時的佛羅里達州共和黨州長候選人羅恩·德桑蒂斯(Ron"DeSantis)在一次電視采訪中提到,選民不應該把票投給他的對手非洲裔民主黨人安德魯·吉勒姆(Andrew"Gillum)而“搞砸”(monkey"this"up)事情。
由于移民議題附帶的社會問題較多,因此共和黨人常常能以其他問題為表層語言,來掩蓋其對敵對群體的攻擊。德桑蒂斯在2020年后逐漸在共和黨內崛起,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作為州長在佛羅里達州禁止公立學校教授批判性種族理論。當他需要面對更廣泛的選民時,則這樣解釋自己的政策,“我們需要教育而不是灌輸”,"灌輸只能“教導孩子仇恨自己的國家”。
另外,當共和黨人談到移民問題的時候,有時他們指的“問題”不僅僅是非法移民。亞拉巴馬州參議員凱蒂·布里特在競選綱領中直言美國的現行移民政策“對想成為美國公民的外國人太好,卻傷害了美國的工人”。"共和黨人會強調現有移民體系應該更加側重績效,對接收合法移民進行多方面評估,“使他們以合法的方式進來”。"這一話語特點使共和黨人能夠有效且不需成本地標記自己的敵人。恰如“狗哨政治”這個詞源本身,只有對應的人群才能明白其中的含義,而被指控的對象則很難自辯。
三、共和黨在移民議題上的極端敘事發酵的土壤
一項對種族政治聯盟的研究指出,1976—2008年,與強調種族意識的民主黨和跨國公司聯盟相比,共和黨、主要保守派團體乃至邊緣白人至上主義團體的種族聯盟則希望弱化種族政治,推行不分膚色的政策。"而現在的共和黨人卻在競選中直言:“逆向種族主義也是種族主義。”"21世紀以來,伴隨美國選民群體的變化、對手集團的壓力和共和黨內部的政黨整合,共和黨逐漸調整其敘事手段。
(一)白人保守派的右傾:歷史及環境因素的相互映射
不論是啟示錄式的話語,還是種族主義敘事,都很符合美國保守派選民的立場喜好。2015年,皮尤研究中心的民調顯示,43%的共和黨人及傾向共和黨的選民每周至少讀一次《圣經》,"而《圣經》的文本充斥著關于種族敘事的內容。美國白人群體當前面臨的現實與之呼應,這使得類似這樣的宗教話語在政黨的敘事整合下變得十分具有說服力。
此外,美國的人口結構也在發生改變,白人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不斷減少,非白人族裔未來將成為美國人口的多數。從各種視角觀察,美國都在變得更加多元。美國國父之一約翰·杰伊(John"Jay)在《聯邦黨人文集》中提到,上帝樂于把這個連成一片的國家賜予團結的人民——人民是同一祖先的后裔,語言相同,宗教信仰相同,隸屬于同一政府,風俗習慣相似。"如今,美國國內的情況大不相同,也就難以想象這些語言、種族、宗教、政治理念、風俗習慣差異明顯的人如何用美國建國時流傳至今的原則和價值“合眾為一”。人口結構的變化對保守派長期以來的道德觀念、自我認同和社會定位產生了沖擊。
值得注意的是,人口結構的變動并不是白人保守派面臨的來自右翼勢力的唯一壓力。全球化推進的產業轉移和自動化降低了勞工群體的獲得感,他們時刻面臨來自國外勞動力和國內新移民的競爭。社會學家埃爾默·克拉克(Elmer"Clark)在對美國小教派的研究中發現,經濟上處于弱勢地位的人更有可能成為邊緣教派的信徒,這些信徒本質上在尋找保護機制。因為他們對從社會獲得基本幸福感到絕望,所以他們“希望世界在一次宇宙大變動中自毀”,破壞現有的社會階層,使他們的地位由此提高。"相比經濟角度的描述,宗教故事和種族敘事總是更為直觀。這些敘事直接指出了美國的問題所在,以及誰應該為這些問題負責。在當前美國政治極化的現實下,這些問題似乎都可以通過投票的方式得以“解決”。
然而,如果沒有一個主導性的、共識性的敘事產生,重新定義美國各族群作為“美國人”的政治位置,那么各種邊緣性的激進敘事將獲得受眾,因為保守派需要新的觀念來解釋自己周圍發生的重大變化,以緩解迷茫、焦慮和不安全感。"“大替代理論”作為最典型的啟示錄敘事之一在美國社會產生了較大影響力。2022年美聯社的一份調查顯示,接近三分之一的美國人相信“有人正試圖用移民取代本土出生的美國人,以獲取選舉利益”,另有相同比例的人認為“移民的增加會導致本土出生的美國人失去政治、經濟和文化影響力”,"而在共和黨人中,這個比例已上升到了一半乃至更高。"2022年5月14日,美國紐約州布法羅東區發生針對非洲裔美國人的大規模槍擊案,19歲的槍手被證實是“大替代理論”的信徒。這些邊緣性理論“重新構建了美國農村許多人所經歷的疏離感,他們相信現行的文化不再反映他們的身份,而且存在很多他們不太理解的差異”。
近年來,美國對當前移民政策不滿的群體的規模相當龐大,并且還有持續擴大的趨勢。"表達這一不滿的不只是政黨,還有媒體和社會團體。例如,以美國移民改革聯合會為代表的非營利組織持續梳理和統計成為焦點的非法移民犯罪事件時間線、每日非法移民入境人次以及推動各種非法移民負面影響的調查研究等。媒體對非法移民犯罪的報道不斷加深受眾對移民的反感,相關研究證明了對移民的負面報道和舉報移民的意圖呈正相關關系。"對于共和黨選民來說,特朗普等共和黨人敢于說出他們因社會規范和幾十年的反種族主義思潮而不敢明說的觀點。他們相信特朗普面臨的多項指控是因直言不諱而遭到的“政治迫害”。這一方面是政策敘事的效果,另一方面是他們自有的受害者心態被代入了政治語境。2023年7月公布的一項調查顯示,一半的白人受訪者認為對白人的種族歧視是一個問題,而在共和黨選民中這個比例接近四分之三。
(二)民主黨的移民政策促使部分選民倒向啟示錄敘事
美國兩黨在移民議題上的立場十分對立,對移民問題從解決方案到主要目標都存在根本分歧。2022年,72%的共和黨人認為加強美墨邊境安全應當是政策改革的最重要目標,但只有22%的民主黨人同意這個觀點;54%的民主黨人認為當前在美國的大多數非法移民將建立合法身份作為最重要的目標,只有10%的共和黨人同意這個觀點。"在移民改革方案在國會僵持不下的情況下,總統權力對于改變當前移民問題現狀至關重要。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內采取了472項與移民相關的行動,而拜登政府采取了更多與之背道而馳的行動,"宣稱要“扭轉”前者“造成的嚴重傷害”。"2023年5月,拜登更是以結束全國新冠疫情緊急狀態的方式,取消了疫情期間所采取的限制移民入境的政策。
就移民議題而言,如果說共和黨的政策敘事是末日敘事,那么民主黨曾利用執政黨的地位大力推行自己的意識形態,打壓對手的政策敘事可以說是“粉飾太平”。2021年,拜登政府要求移民執法機構使用“無證非公民”(undocumented"noncitizen)代替“非法移民”(illegal"immigrant),理由是一個人的存在不可能是非法的。"同時,民主黨還繼續推行批判性種族理論,呼吁對少數族裔遭受的系統性壓迫進行補償,并且利用諸如“喬治·弗洛伊德事件”等熱點事件攻擊美國體制中的白人至上主義和種族主義,強化少數族裔選民的忠誠度。自由派媒體和智庫也在推波助瀾,例如,美國進步中心(Center"for"American"Progress)的研究者發文稱,“無證移民除了非法身份外,和美國公民沒什么不同”,"用以論證使非法移民合法化的必要性。
亨廷頓(Samuel"Huntington)早就意識到對美國民族性的解構主義會成為國家認同的巨大挑戰,美國將從擁有共同文化和信念的國家變成“不同種族和不同文化群體的聯合體”,“只是因為一些人希望從健康的經濟和聽話的政府那里得到物質上的好處”。"拜登政府時期,不論是作為執政黨的民主黨,還是作為總統的拜登,事實上都沒有考慮到美國身份的歷史承繼,民主黨人似乎認為只要否定美國過去的系統性歧視,一個多民族的共同生活的空間就能夠通過政策敘事被想象出來。對于一部分少數族裔選民來說,這樣的敘事或許是撥亂反正,能夠扭轉他們一直在以基督教徒、白人、男性為主流的社會中的邊緣化地位。但就國家敘事而言,這樣的轉折是斷裂的。過去的共同文化和集體記憶成了被否定的一方,這種文化的認同者也成了被否定的一方,那么白人保守派在拜登執政時持續感到錯位、有落差和背叛也就不足為奇了。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Fukuyama)面對這一趨勢曾擔憂地指出,身份政治的盛行很可能使白人民族主義獲得新的話語框架,他們同樣可以將自己描述為受害者,并且在此基礎上宣揚其訴求的正當性。"如今,這一趨勢已逐漸成為現實,尤其是共和黨還在不斷給予邊緣話語以空間,說服保守派逐漸接受“覺醒文化”,形成集體行動以反對民主黨及其意識形態。
拋開兩黨各自的敘事,不可否認的是,移民問題是美國面臨的一大難題,同時也是一個必須解決的難題。有效遏制非法移民入境、有效處理境內非法移民問題本身已非常困難,遑論二者引起的政治、經濟、社會治安、文化沖突等一系列問題。拜登政府時期,美國重新將非公民納入人口普查和國會代表分配之內,支持“童年入境暫緩遣返”計劃,廢除“禁穆令”。"這一系列行動雖然創造了接收難民和合法移民人數的紀錄,但是使邊境管理面臨巨大壓力。待處理的非法移民案件在行政部門和法院堆積如山,地方財政愈加緊張,社會沖突更加尖銳。2023年美國移民審查行政辦公室的待處理案件達246.4萬件,而2008年這一數字為18.6萬件。
此外,州政府與聯邦政府在移民問題上也長期存在矛盾沖突,州長將非法移民或難民整車運往華盛頓或深藍州的現象頻繁出現。甚至在2024年總統初選期間,就是否保留得克薩斯州為阻止非法移民入境而在美墨邊境設立的鐵絲網,得克薩斯州國民警衛隊與聯邦邊境巡邏隊在美墨邊境公然對抗。在任期接近尾聲時,拜登政府的確試圖采取措施應對非法移民問題,如限制非法移民庇護申請數量,授權總統在系統不堪重負時關閉邊境等。"但總體來說,拜登政府未能有效處理邊境問題。
就民調數據來看,民主黨訴諸身份的敘事策略、寬容非法移民的政策在多大程度上能取悅少數族裔,也是值得商榷的。身份并不是影響少數族裔在移民問題上的立場的唯一因素。一直以來,少數族裔不滿民主黨移民敘事的原因是始終存在的經濟焦慮。20世紀50年代,拉美裔移民中反對非法移民的呼聲很大,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非法移民壓低了他們的工資。移民問題帶來的負面影響并不局限于一個種族群體,而是對美國全社會的負面影響。2023年皮尤研究中心的一份評估報告顯示,65%的受訪者不認為拜登政府在移民政策上作出了明智的決定。"2024年3月《紐約時報》的一項民調顯示,民主黨在非白人族裔中的支持率下降到1960年以來的最低點。這份報告進一步指出非白人族裔中保守派的存在不容忽視,“取消對警察的支持”并不能贏得他們的好感。"另外,相當一部分非洲裔群體(也是民主黨的“鐵票倉”)對于民主黨的移民政策也有所不滿,他們認為資源應當被優先配置給長期處于貧困的非洲裔社區,而不是再接受新的困難群體。
(三)共和黨右傾趨勢下的政黨整合
尼克松和里根的競選顧問帕特里克·布坎南(Patrick"Joseph"Buchanan)在1992年和1996年大選中多次提醒民眾關注美國的移民問題,“我們的西方遺產將傳承給子孫后代,而不是被傾倒到某個被稱為多元文化主義的垃圾填埋場。”"在布坎南的作品中,可以找到許多如今共和黨人常用話語的雛形。他認為社會道德和宗教信仰的崩潰、白人主體民族地位的喪失以及多元主義對文化共識的破壞對美國來說是毀滅性的。1992年,布坎南未能擊敗老布什獲得共和黨總統提名,而當時尚未從政的特朗普則稱他為“種族主義者”。"對于拒絕選擇他的共和黨,布坎南警告稱,“當共和黨拒絕在它命中注定的戰場——階級政治、文化、宗教和種族問題上接受來自左翼的挑戰時,它將錯失良機。”"事實證明,他對共和黨選舉策略的規劃產生了長期影響,2016年,競選綱領與布坎南高度相似的特朗普一舉贏得總統選舉。
在2012年的美國總統選舉中,羅姆尼(Willard"Mitt"Romney)對移民政策持強硬立場,反對非法移民合法化,支持“自我驅逐”、加強邊境管理和各州的移民執法,"結果僅獲得了27%的拉美裔選票。"2016年黨內初選時,共和黨建制派完全沒打算對移民狀況進行指責。美國的人口結構變化,即拉美裔等其他少數族裔人口的增加使共和黨認識到拉攏少數族裔才是制勝之道。2016年,在候選人中,時任參議員馬爾科·魯比奧(Marco"Rubio)曾參與起草了一項全面移民改革法案,法案主要目的之一是為美國境內的非法移民提供合法身份并最終獲得公民身份。"時任俄亥俄州州長約翰·卡西奇(John"Kasich)同樣支持為非法移民提供獲得合法身份的途徑。"初選開始前的民意調查也證實了這種觀點,被視為持反移民立場的共和黨候選人在大選中可能失去的選民比其可能吸引到的選民多24%。"特朗普在2016年通過初選和大選的兩場勝利充分證明了這些分析是錯誤的。事實是,2020年后,不論是2022年的中期選舉,還是2024年的總統選舉,很難在共和黨政客中看到對移民自由立場的一貫堅持。
共和黨試圖通過移民政策敘事將其同選民結合起來。2021年1月6日,特朗普在“國會山騷亂”事件之后發表講話,“我們會戰斗,我們會頑強地戰斗,如果我們不頑強地戰斗,你們就沒有國家了。”"可見,這個敘事中連接共和黨和選民的紐帶正是“戰斗”。共和黨越來越適應布坎南所說的“命中注定的戰場”,不是試圖中和批判理論盛行的種族政治,而是順應并領導對“覺醒”文化越來越不滿的國內保守團體。通過啟示錄敘事,共和黨不僅在加強選民對其移民問題立場的認同、促進選民的意識形態覺醒,更重要的是,共和黨還試圖使選民認同其在這一“圖騰”中扮演的角色。當美國處于災難中時,這會成為保護美國歷史遺產的“救世主”。特朗普比他的黨內競爭對手更早發現這一角色對保守派選民的意義,早在奧巴馬政府時期,特朗普就通過質疑奧巴馬的出生地為自己積攢了聲譽。誠然,特朗普絕非圣人,他不是虔誠的宗教信徒,而是一個道德上有瑕疵、出身精英階層、曾被曝出雇用過無證移民的人。"然而,啟示錄敘事突出了他的優勢,為他塑造了全新的形象——一個會在美國被非法移民和藏污納垢的精英階層顛覆和出賣時挺身而出的斗士。特朗普曾在其第一任期內稱自己為“天選之人”,"2020年11月他又以“拯救美國”的名義建立政治行動委員會,這一切政治符號都在加深敘事本身的影響力以及他個人在其中的重要性。
2020年后,這樣的趨勢在共和黨的各級選舉中形成風潮,相當一部分候選人借用特朗普的背書證明自身的可靠性,有些人則想成為下一個特朗普,如德桑蒂斯2022年發布的競選宣傳片借用《創世紀》(也譯作《創世記》)的表述,稱自己為“上帝在第八天創造的戰士”。"與此同時,他們也不忘攻擊其他候選人的可靠性,通常是隱晦地指明他們的種族身份。例如,尼基·黑莉(Nikki"Haley)的印度裔身份在2024年共和黨初選中被多次提及,通常是通過用一個她不再使用的印地語姓名稱呼她的方式暗示她在向選民隱瞞自己的血統,批評她為民主黨助長聲勢。
目前,共和黨人在移民議題上的團結程度很高。自2021年以來,共和黨每一次對拜登國情咨文的回應都會強調南部邊境安全的重要性,批評拜登政府在該問題上的不作為。"2024年2月,眾議院共和黨人成功發起對時任國土安全部部長亞歷杭德羅·馬約卡斯(Alejandro"Mayorkas)的彈劾,指責他“故意拒絕遵守法律,公然無視《移民和國籍法》的眾多條款……不履行控制邊境的法定義務,向國會作出虛假陳述”。"對此,眾議院僅有三位共和黨人與民主黨人共同投票反對,在參議院則沒有任何共和黨人投票反對。此外,在前文所述得克薩斯州國民警衛隊與聯邦邊境巡邏隊在美墨邊境公然對抗事件中,25名共和黨州長發表聯合聲明對得克薩斯州州長格雷格·阿博特(Greg"Abbott)表示支持,宣稱將“利用一切工具和策略,確保邊境安全”。"此時,聯邦與州的分歧又何嘗不是民主黨與共和黨的分歧。
共和黨整合后形成的話語聯盟以贏得選舉為主要目的。民主黨戰略家道格·赫爾曼(Doug"Hermman)說:“2024年競選中的首要文化問題將集中在移民和墮胎上。”"與墮胎問題的爭議有所不同的是,移民問題的爭執很少涉及最高法院,更多聚焦于長期在移民改革上拉鋸的國會和有權通過行政命令促成行動的政府,因而移民問題與選舉的關聯更大。共和黨并非借助啟示錄敘事將移民問題上升到政治議程,而是通過強調與之相伴的一系列問題的緊急程度來提升移民問題在政治議程中的優先度,使共和黨能夠在選舉中取得優勢。總之,對于兩黨來說,移民問題不是純粹的政策問題,而是一個政治問題。
四、身份政治浪潮下的極端移民政策敘事仍將繼續
種種跡象表明,以特朗普為代表的共和黨人將繼續推行極端移民敘事。首先,2024年7月13日特朗普在競選集會上遭遇槍擊的事件加劇了這一趨勢。一方面,它使共和黨人更加緊密地團結在特朗普推動的議程下;另一方面,就啟示錄敘事的主題而言,這一突發事件的戲劇性色彩使特朗普“拯救美國”的宣傳在宗教意象上更加完整,鑒于其選民基本盤的信徒比例,這本身就是有力的背書。其次,特朗普盡管試圖擴大選民基礎以贏得選舉,但這一目標并未使他放棄或緩和激進的移民政策。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的發言者充分考慮到了多元性,但卻借此為反移民的議程服務。共和黨代表大會的日程中不僅安排了一整天以“讓美國再次安全”為主題的活動,抨擊非法移民的犯罪行為。"與此同時,在2024年選舉中,特朗普選擇了持強硬反移民立場的萬斯(J."D."Vance)作為競選搭檔。萬斯認為特朗普的移民敘事非常成功,以至于“現在大多數美國人都認為我們需要驅逐大量非法來到這里的人”。"在對少數族裔的針對性宣傳上,特朗普聲稱若沒有實施強硬反移民議程,“黑人族群將遭受巨大損失……黑人將死亡”。"民調也驗證了此類動員效果,少數族裔對更嚴格的邊境政策的支持率持續上升。"這樣的反饋將進一步刺激特朗普及共和黨繼續在移民議題上推動極端敘事,而不會為迎合少數族裔而降低敘事的煽動性。
國家凝聚力對于國家的穩定與發展是至關重要的,尤其是對美國這樣一個融合多種族、多膚色、多宗教信仰的國家而言更是如此。兩百多年來凝聚美國人的從來就不是膚色和種族,而是美國信條等共識信念。但是隨著美國兩黨當前圍繞性別、種族、移民、宗教等身份標簽的論戰愈演愈烈,美國社會也隨之按照身份劃分政治陣營。身份政治及“政治正確”共同影響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塑造著美國民眾的身份認同。身份認同延伸至黨派、種族、性別、宗教等方方面面,且日趨極端化,這種情況持續不斷地沖擊著美國政治與社會,推動政黨重組和政治周期變化。
一方面,極化的社會土壤孕育了極化的政黨政治與政治話語。正如前文所述,經濟、文化、社會等因素導致白人身份政治和本土主義的崛起,而網絡媒體為其提供了發酵整合的平臺,從而成為引導輿論的重要力量。2016年特朗普的勝利正是由于其注意到網絡媒體上的訴求和呼聲,并且他在這一領域至今仍維持著極高的影響力。在美國的民主體制下,政黨的主要功能和目標是贏得選舉。選票的激勵使共和黨在移民問題上逐漸右傾。政黨為獲取選票的理性行為就是激發選民的極端情緒,但這引發了政策制定的非理性行為,這從根本上為問題的解決和美國未來的政黨政治埋下了隱患。在未來一段時間里,一部分共和黨政客仍會通過在移民問題上持強硬態度,來獲得黨內更有利的地位。為了自證資格、贏得激進選民的忠誠,一些共和黨政客進一步將極端話語從邊緣位置帶到主流平臺,利用自身的影響力將極端話語合理化,乃至主動將相對較溫和中立的選民培養為極端話語的接受者。
另一方面,極化的話語和動員方式也在降低達成社會共識的可能性。政策敘事的路線本是政黨和相關利益團體對目標選民的游說策略,其與政策實施屬于政治過程的兩個環節。但是,本文通過對共和黨移民政策敘事的研究發現:相較于常規的政策辯論與公眾參與,啟示錄的敘事特征更接近意識形態的輸出與競爭。因此,它實際上正在影響政策實施的環境和方式。與政策敘事普及事實和倡導理性的理想相比,意識形態輸出更擅長捕捉情緒,并且從文化和社會環境中尋找其立身之本。隨著選民的情緒越來越激烈,社會環境和文化也會越來越極端和邊緣化,意識形態的競爭會撕裂政治體制和共識。2020年后的一系列事件表明,民主黨的立場是放任這種極化思潮破壞原有的、傳統的國家認同和歷史認同,而共和黨則將對政治體制的攻擊從社會意識變成政治行動。破壞國家認同和歷史認同的過程很短暫,但是建立新的認同和共識、建立新的移民吸納機制卻遙遙無期。否定現有政治體制很簡單,但是僅靠社會運動無法應對移民問題。激化的社會矛盾可以推進相關議程,但不會產生自我治愈的解藥。
移民議題是2024年美國總統選舉的重要議題,大選結果證明了共和黨的極端敘事策略頗具成效,特朗普獲得的非洲裔和拉美裔選票多于近五十年來任何一位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極端敘事在移民政治中的興盛從側面說明了當前美國的政治極化及社會分裂之嚴峻。特朗普重返白宮后,短期內共和黨在移民等議題上的敘事勢必會更加極端,這將持續加劇美國的政治極化和社會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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