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破局熱帶雨林：90后小伙的榴梿帝國崛起

近年來，榴梿（也稱“榴蓮”）以它獨特的口感和超高的營養價值，躍升為中國人最喜歡的水果之一。中國每年進口榴梿的總量占據了全球的91%。據統計，2024年，中國的榴梿進口量再次破紀錄，達到156萬噸，價值將近70億美元。中國人以驚人的購買能力，“啃”下了這顆“熱帶黃金”。

但在這不可思議的消費數據背后，還有一些人看到了商機。尤其是一些中國年輕人，在東南亞掀起了一場刺激的產業“革命”——利用AI（人工智能）種榴梿，利用大模型選果，把東南亞這項千年的傳統農業改寫成“高科技劇本”。

90后放棄高薪種榴梿

前不久，泰國一家人公司的董事長程勐受邀來到山東濟南，參加由山東省政府主辦、山東省貿促會承辦的“企業創新發展交流會”。在交流會上，程勐講述了自己在泰國發展榴梿產業的全過程，分享了他一手打造的全球最大規模榴梿智慧工廠的建設經驗。

程勐感慨地說：“榴梿AI選果的成功，讓我深刻認識到了高科技帶給人們的便利。也讓我看到了世界經濟發展的大勢和人工智能對傳統農業的顛覆……”

1992年，程勐出生在安徽六安。父親程浩強為了能讓家人過上好日子，在程勐很小的時候，就跟隨朋友去了泰國打工。每次回國，程浩強都會為家人帶來很多榴梿類的小食品。在程勐的印象中，榴梿的特殊味道，不僅是父愛的體現，也是他最溫馨的童年印記。

2014年，程浩強在泰國租了50畝土地，創立了一家榴梿種植基地。而這一年，正是程勐大學畢業之時，計算機應用專業的他，應聘到深圳一家電子技術制造服務公司工作。

2017年，程勐所在的公司把業務發展到了泰國，并在當地設立了服務部，程勐便自告奮勇地要求前去泰國駐守。因為他想離父親近一些，工作之余，也好幫他打理榴梿種植園。

在外人看來，榴梿雖然可以賣到很高的價格，但是，其間種植戶所付出的艱辛勞動，是外人根本無法體會到的。種植戶對榴梿長時間的管理先不說，單單采收和運輸的過程，就存在許多讓人難以想象的困難。

榴梿樹高達15至25米高，采摘時需要爬到樹上，勞動強度大且具有危險性。而且，榴梿果實外殼堅硬布滿尖刺，采摘和搬運過程中非常容易受傷。有一次，程浩強在搬運的時候，被榴梿砸中，導致腳骨骨折，在床上躺了一個月。

程浩強在泰國打拼多年，雖然付出了青春，但家里的條件改善了，最讓他欣慰的是，兒子不用像他一樣，從事又累又危險的重體力勞動了。然而，2019年5月的一天，程勐突然告訴他：“爸，我準備辭職，和你一起打理咱們家的榴梿種植園。”此時的程勐因為技術過硬，工作認真，年薪已達50萬元，年底還有分紅。

程浩強以為自己聽錯了，當得知兒子已經向公司遞交了辭呈，他才捶胸頓足：“你怎么這么莽撞，我辛辛苦苦來到泰國種榴梿，就是為了讓你不再和我一樣辛苦，你現在卻要走我的老路，那我供你讀書的意義是什么？啥也別說，你明天就回去繼續上班。”

可是程勐只要認定一件事，就一定會堅持到底，比如辭職種榴梿。但為了不惹父親生氣，他還是安慰程浩強：“爸，你知道我非常愛吃榴梿，所以也想參與一下種植它的過程。我們公司最近有一個項目想擴大榴梿業務，我想抓住這個機會，看能不能和我們公司合作。”

就這樣，程勐開始跟著程浩強一起打理榴梿種植園。程勐做事認真，更喜歡將一件事情做到極致，對他來說種榴梿不只是工作，也是一種享受。每天跟在父親身后，學習灌溉、施肥、除蟲、采摘、加工、銷售……樂此不疲。

其實，程勐也并非像他說的那樣，因為喜歡吃榴梿才一意孤行地從事這個行業。在下定決心辭職之前，他認真做過市場調查。榴梿雖好吃，但全球的產量有限，產地也只有泰國、馬來西亞、印尼、柬埔寨、越南、緬甸等東南亞一些國家。

尤其在我國，絕對稱得上是榴梿進口大國。雖然近年來，海南、廣東、廣西也在不斷嘗試榴梿種植，但因為受氣候、溫度、土壤等各方面的影響，一直不太成功，不僅掛果率低，質量也不高。

供不應求的趨勢下，榴梿價格一路飆升，普通品種基本維持在每斤30元，像馬來西亞黑刺榴梿、貓山王榴梿等稀缺品種，甚至賣出每斤100到200元的天價。在強大的市場需求之下，程勐看到了創業的機遇。

辭職后，程勐擴大了種植園規模，還成立了一家人公司，準備大干一場。在和父親打理一家人榴梿種植園的時候，他發現，榴梿果型不均勻，且個頭小，房數也不多。程浩強告訴他，自從來到泰國種榴梿，基本就是自己摸索著往前走，本地果農怕被搶了生意，很少會外傳榴梿的種植方法。

程勐覺得沒有高品質的榴梿，價格就提不上去。為了改變現狀，他從馬來西亞重金聘請了技術專家。

AI技術改變榴梿種植

程勐每天都跟著師傅學習種植知識，生怕錯過一丁點細節。漸漸地，一家人種植基地的榴梿品質越來越好，出售價格也上了一個臺階。程勐不怕辛苦，但他最怯的是榴梿成熟季的選果工作。

數千年來，榴梿的采摘基本依靠人工經驗和肉眼進行生熟果的甄別工作。通常情況，榴梿頂部裂開說明成熟，反之則說明榴梿還未成熟。不過，榴梿是否開裂與果肉的生熟并沒有必然關系。

也就是說，開口的榴梿肯定是熟的，但是沒開口的榴梿未必是沒有成熟。而開口的榴梿雖然熟了，但也說明果肉已經不新鮮了，還會招來蚊蟲鼠蟻，顧客也不太接受。

另外，選果慢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要想甄別一個榴梿的好壞，就要從果型、顏色、果刺、果柄各個方面來判斷。所以，就算一個老師傅要想甄別一個榴梿，也至少需要2～3分鐘。

可即便如此，篩選出的榴梿也不能百分百保證質量，因為外形、體格、重量相似的榴梿，其果肉數量的多寡、口感差別極大。依靠人工決定榴梿的成熟度和品質的好壞，錯誤率大約是3%。這個概率還必須是老師傅才可以達到。

在程勐看來，即便一批榴梿里出現了1個壞果，在網絡的推波助瀾下，也會對一家人公司的口碑造成毀滅性打擊。

有一次，云南一個客戶打電話要采購一批榴梿，不過，一定要在兩天內出貨。對方特別強調，價格可以適當提高，但一定要保證質量，保證出貨時間。程勐父子帶著工人馬不停蹄地忙碌了13個小時，才勉強完成了采收選果的工作。

客戶收到這批貨后，反映里邊竟然有將近50個品質不好的果實，因為熟過了，運輸途中就開口變質了。出于長遠考慮，程勐給了客戶三倍賠償。正是這場身體力行的實踐，讓程勐意識到，必須盡快想辦法解決傳統的選果難的問題。

2021年，隨著AI科技的爆火，程勐有了一個念頭，AI高科技既然可以代替人類做很多精細的工作，那么，為什么不能把它用在榴梿的采收選果上呢？有了這個想法后，他不再和程浩強去種植園勞動，而是一頭扎進工作室，開始對著電腦查資料、刷數據、鼓搗電子產品。

程浩強以為兒子后悔了，就勸他：“這不是一件輕松的工作吧？你就別再逞強了，明天找個公司還是繼續上班吧。”程勐卻說：“爸，現在咱們國內都在用高科技搞農業，咱們也得與時俱進。所以我打算研發一個系統，讓電腦幫咱們分揀榴梿。”

程浩強雖然不認同兒子的做法，但并沒有打擊他，而是開玩笑地說：“你最好明天就研究出來，這樣咱們父子就可以把泰國的榴梿種植園全部承包下來，到時候就叫程氏榴梿。”

程勐憑借大學期間掌握的計算機專業知識，加上請教相關專家，歷經幾個月的摸索，將收集的榴梿數據信息進行歸納分析，做成了一套榴梿驗收的智能AI軟件，程勐稱它為榴梿“X光機”。

“X光機”在聲波、紅外線掃描等科技手段的加持下，可以繪制出榴梿內部果肉的畫像，清晰地看到其內部果肉的房數和形狀，再由此判斷榴梿的質量和生熟度。為了研發這套系統，程勐高薪招聘了5名相關的專業人才，試驗了至少50萬次。

2022年10月，榴梿“X光機”試驗成功，并且輕松實現了人工所達不到的極限。比如傳統種植園，從榴梿采摘到發貨，要經過人工選果、吹干、打包等一系列工作，至少需要3天才能完成。而在這套智能系統的操作下，只需要2小時就可以完成。而且錯誤率由3%降到了3‰，僅僅是人工的十分之一。

對榴梿這種熱帶水果來說，時效和損耗是相關聯的，榴梿成熟期很短，且不易在高溫下存放太久，熟得太過的榴梿在運輸過程中很容易破損變質，反之又容易濕氣大，發霉。所以，只有時效高了，損耗才能越少。

很多商家都是因為時效增加了成本，利益不僅降低，也不容易被客戶認可。如今，榴梿“X光機”的出現，能把3天的工作量縮減為2小時，對榴梿行業來說顛覆性不言而喻。

2022年12月，程勐的榴梿“X光機”生產線正式投入使用。目前，這條生產線已經測試了兩年時間，其準確度和效率一直在提升，生產產能也在穩定爬坡，滿負荷運行的估值是日處理量達300標準集裝箱。

有人很好奇，人工智能到底如何選果？為什么準確度這么高？程勐和他的技術團隊也探討過這個問題，但是大家都解釋不出原因。不過，他們發現，這套智能系統測的果實越多，準確率就會越高，它完全是靠自我學習完成的整個過程。

這就好像一個有經驗的老師傅，每天都跟成百上千個榴梿打交道，久而久之就能從經驗里獲得判定榴梿的生熟狀況，但未必會具體參考某一條標準。

榴梿“X光機”也是如此，最初它跟師傅學習、收集榴梿的各種數據信息，當數據樣本越來越豐富的時候，它的經驗就快速超過了老師傅，自己成了師傅。它的學習之迅速、腦容量之大遠遠超出了人腦極限。

人工智能帶來產業顛覆

程勐和他的技術團隊并沒有滿足眼前的成績，他們又在此基礎上，開始研發新的智能系統。

榴梿這類熱帶水果，在上市前都會有一個催熟過程，因為榴梿皮比較厚，商家無法準確計量催熟。程勐團隊通過大量的數據實驗，研發出了另一款AI系統，這套系統可以根據果肉采摘時的生熟度進行分析，并告知賣家，如何準確計量催熟每一個果子。甚至細分到這顆果子應該通過陸運、海運還是鐵路運輸，走電商渠道還是商超渠道，從而讓商家準確把握精準催熟時間。保證每一個果子到達消費者手里時，都保持一樣的新鮮度。

AI智能系統研發的成功，讓程勐如虎添翼，短短兩年時間，他先后把榴梿種植園面積擴大到1500畝，業務遍布全球各地，更是改變了榴梿產業的格局。

東南亞果農靠世世代代的經驗摸爬滾打時，他們不會想到，中國的榴梿種植園已經從選苗到催熟全程開啟了數據化時代。在程勐的榴梿產業中，種榴梿，拼的是科技算法；賣榴梿，卷的是供應鏈效率；吃榴梿，讓客戶買的是極致體驗。

就連泰國最大的華人跨國公司之一泰國正大集團，在經營榴梿種植出口的業務上，也用上了AI來選果。為了優化傳統的判別榴梿成熟度的方式并統一出口的質量標準，正大集團與華為云等科技公司合作，研發了檢測榴梿成熟度的設備。

通過近紅外光譜檢測技術和華為云的AI技術，果農能得到每一枚榴梿在不同波長的紅外光譜照射下的采集數據，并在1～2秒內得到榴梿成熟度百分比數據。該公司還結合華為云盤古預訓練Graph大模型（是一種具有大量參數的圖機器學習模型，旨在通過其強大的學習能力來理解、分析和處理圖形相關任務。），實現了榴梿DM結構化數據（即數據庫）的智能分析，將榴梿成熟度的預測精度從50%提升至91%。

中國人選用高科技種植榴梿，給當地傳統種植戶帶來的壓力可想而知。2023年初的一天夜里，一家人種植園突然闖進來一群手持器械的泰國人，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就對種植園進行了肆意破壞，直接經濟損失高達50萬元。

事后，程勐才知道，是當地一個種植園的老板，認為一家人公司影響了他的生意。為了報復，花錢找了一幫當地失業的閑散人員，趁著天黑對一家人種植園進行了破壞。

事實調查清楚之后，那些搞破壞的人都將面臨法律的制裁。但程勐也明白“冤家宜解不宜結”，要想立足泰國，長期發展榴梿產業，就不能為自己樹立仇人。于是，他不僅沒有追究責任，還跟那個種植園的老板簽訂了協議，以高于當地的榴梿價格回收他的產品。

不久后，程勐再次做出一個決定，附近果農的果子也可以出售給一家人公司，價格則在當地收購價的基礎上增加一個百分點。程勐之所以這么做，一是為了與他們維護好關系，除此之外，他也有自己的計劃。

在前往馬來西亞、越南等地考察后，程勐搭建了配套的食品加工廠，以延長產業鏈提升榴梿的附加值。然而，就在程勐想要大干一場時，泰國榴梿卻在中國爆出了問題。因為傳統種植戶出貨時效差，成本高，利潤相對來說比較低。所以，有些目光短淺的不良商家，為了榴梿的賣相好，竟然把用來做工業染料的“堿性嫩黃”涂在了榴梿外殼上。堿性嫩黃對皮膚和黏膜有刺激，如果長期接觸，肝腎功能都會受影響，嚴重的還可能誘發癌癥。

泰國榴梿出問題后，中國迅速行動，立刻加大了對泰國榴梿進口的檢測力度，每一批運到中國的泰國榴梿，都得全部取樣仔細檢查，一個都不能少。除此之外，泰國榴梿在國際市場上的名聲也壞了，除了中國，其他主要進口國也開始懷疑泰國榴梿的質量，都加強了對泰國水果的檢查。

如此一來，泰國榴梿出口的成本提高了，通關時間也變長了，在市場上就沒那么有競爭力了。當然，受到影響的不僅僅是那些不良商家，也有果農、加工廠、出口商還有物流企業，一家人公司也不例外。

程勐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覺得，整頓泰國榴梿市場迫在眉睫。除了加大力度監管自己公司榴梿食品的質量，還在當地大力宣傳食品安全的重要性，并聯合附近榴梿種植戶的華人老板，成立了食品安全監督協會。另外，為了讓中國人可以吃到安全有保障的泰國榴梿，程勐也在積極地開發國內市場。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榴梿進口國和消費國，2022年，榴梿進口量達到82.5萬噸，其中超78萬噸來自泰國，占比近95%。

而青島是中國北方最大的榴梿集散地。早在十年前，青島就建立了山東省首個最大的進口水果集散中心，同時也是江北最大的進口水果集散中心，實現了“洋水果”直接入境。截至2018年，在榴梿收獲期，每天都有1000噸以上的泰國榴梿經由青島口岸流向北方各市。此后數年，這個數據也一直在不斷擴大。據報道，2021年，青島地區一天榴梿的交易量可以達到240萬斤。

程勐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不止一次到青島考察，并在這里創立了青島杰思遠國際供應鏈有限公司。順利地把一家人種植園的榴梿通過青島這個港口，打開了中國北方市場。

在國內搭建完善的銷售體系的同時，程勐還與青島易安達國際物流股份有限公司達成戰略合作。利用AI水產養殖，把山東的好產品，如鮑魚、海參等特產帶到了泰國市場。

2024年，程勐再次受邀來到濟南，參加由山東省政府主辦、山東省貿促會承辦的“企業創新發展交流會”。他帶來了自己對世界經濟發展大勢的理解和企業數字化、綠色化轉型的經驗，通過分享全球最大榴梿智慧工廠的建設經驗，讓行業看到人工智能對傳統農業的顛覆。

如今，程勐在泰國投資建設的榴梿超級工廠是全球最大、首家采用人工智能選果的熱帶水果工廠，也成了名副其實的“榴梿大王”，他和榴梿的緣分已經刻進了骨子里。

當年，郁達夫在《南洋游記》里形容“榴梿又臭又香又好吃”時，他絕對不會想到，百年后，程勐會利用AI技術種植榴梿，并把其產業鏈做得像運營APP（手機應用程序）一樣簡單。

當越來越多年輕人走向傳統行業，當AI、大模型等前沿科技逐步進入傳統產業，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有智慧的年輕人已經在田間地頭搞編程、收數據，硬是把臟活累活變成了一場技術革命，為人類的發展帶來天翻地覆的變化。"

編"輯/鄭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