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京”牽出數百萬元假煙案

吸煙有害身體健康，尤其是來源不明、材料劣質的煙草制品，其生產不受監管、制造成本低、加工環境差，有害物質含量往往超出真煙數十倍。但有人為了掙“快錢”，居然敢低價購入假煙后再高價賣出，牟取不法利益，導致偽劣卷煙流入市場。

超市里發現假煙“小南京”

2022年6月7日，遼寧省凌源市煙草局在日常煙草市場檢查中，發現凌源市某花園小區的一家超市販賣可疑香煙，執法人員在店內查獲來歷不明的南京煊赫門香煙10余條。這些香煙來自哪里？到底是真是假？

這些香煙包裝精美，一般消費者難以從包裝上分辨真假，但是專業工作人員憑著經驗還是覺得這批香煙很可能有問題。

遼寧省煙草質量監督檢測站隨后出具的檢驗報告顯示，現場查獲的南京煊赫門香煙均系假冒注冊商標且偽劣卷煙。于是，凌源市煙草局于同年6月10日將此案移送凌源市公安局食品藥品犯罪偵查大隊立案調查。

辦案人員發現，這家超市內銷售的假煙南京煊赫門（俗稱“小南京”）是由一個微信昵稱為“妞妞”的男子提供。根據店主董江提供的線索，民警迅速對“妞妞”展開偵查，將凌源籍男子郭甲抓獲歸案。在郭甲家中及其指認的多家其他超市內，民警還現場查獲“小南京”12條。

查到20余家購買假煙的商店

辦案人員詢問郭甲“小南京”的來歷，郭甲說，他在2022年初到大連市普蘭店區的一家煙酒超市買煙時，超市店員趙河介紹店里有“小南京”出售，每條100元，郭甲對比后發現其他商店的“小南京”每條都賣180元左右，差價很大。

“對方介紹說，這個煙是‘走私煙’（趙河編造的謊言），是從煙廠直接拿出來的煙，這個價格相當于市場價的一半。”郭甲說，他就想倒騰一下這種煙掙點錢。

當辦案人員問起其售賣假煙數量及假煙流向時，郭甲稱：“我一共購進了南京煊赫門600多條，我自己連抽帶送人最多應該不超過50條，送給誰了，我也記不清了，這些煙我走到哪兒賣到哪兒……”

“涉案人員均為大連市人，凌源市沒有管轄權，除非凌源人郭甲達到追訴標準，可以一并審理，但現在證據只有郭甲的供述銷售超5萬元是不夠的，還需要偵查郭甲銷售假煙的具體流向，找到購買店家取證，以及轉賬流水等客觀證據，才能確定郭甲涉嫌犯罪，解決全部歸案人員的管轄權問題。另外，上線涉案人員的銷售金額，對查獲的賬本、收銀系統等假煙錄入系統的后臺數據都需要進行審計，扣押的卷煙也需要省級煙草檢測部門進行鑒定，以及銷售人員是否有煙草許可證，從而確定涉案人員的罪名以及追訴標準。”辦案檢察官分析說。

郭甲供述是通過微信收了煙款，有后臺記錄顯示，他曾開車沿著遼寧省喀喇沁左翼蒙古族自治縣、建昌縣、凌源市，河北省平泉市、承德市、石家莊市這條線路進行銷售。

“沿著這條線查證店主的支付信息應該能查出一些線索。”2022年7月，在公安機關、檢察機關以及煙草專賣部門聯席會上，辦案檢察官提出了對假煙流向偵查取證以及進行相關審計鑒定等建議。

隨后，公安機關圍繞郭甲的微信收款情況及活動情況進一步調查，辦案人員很快查實了店家的信息，郭甲也對銷售假煙的地點進行了回憶。經走訪排查，偵查機關最終找到20余家購買了郭甲所售假煙的商店，收集好相關轉賬記錄和證人證言后，郭甲涉嫌犯罪的數額增加到53530元。

追查上下線多人環節

郭甲曾供述說，其上線是大連市普蘭店區的一家煙酒超市。辦案人員調查得知，該超市老板叫張紅，其銷售的偽劣卷煙除了“小南京”外，還有不少其他品牌的偽劣卷煙（因為煙草為專賣品，在煙草銷售小圈子里，假煙被稱為“小煙”，也被稱為“便宜煙”“走私煙”）。

“‘走私煙’就是‘小煙’，后來我們超市的店員趙河抽著這煙，感覺不太對勁兒，我就意識到這是假煙。我是2020年6月開始銷售的，經常有顧客來問我們有沒有‘小煙’，我感覺這個能掙到錢，這種煙我是從一個叫‘小寶’（綽號，微信名）的人手里購進的。”

張紅說：“我讓男朋友王湖把這些假煙送到我的各店鋪里，由店員進行銷售，每個店里只放一兩條，其余的都放在店里的車里，有人買時就去車里拿。”

“這些假煙的進價都遠低于真品的市場價。假南京煊赫門香煙的購進價格是每條68元，每條售價是85元到100元；假紅牡丹的購進價格每條63元，銷售價格是每條75元到80元左右；假中華香煙的購進價格是每條85元，銷售價格是每條110元至130元。我給‘小寶’煙錢都是給的現金，他不讓掃碼。”張紅說。

根據張紅提供的線索，民警對“小寶”展開偵查，隨后民警將大連市人馮乙（綽號“小寶”“寶哥”）抓獲歸案，在其同伙借來的車庫和假煙銷售地點，民警現場查獲假香煙4300余條。民警還發現，馮乙同伙黃辛曾向多家煙酒店供貨，涉案銷售假煙店鋪達到11家。

馮乙交代，為了能掙錢，他在黃辛介紹的上線廣東廣州林丙（另案處理）和大連“果木”（網名，尚未到案，目前還在追查中）處購買了大量偽劣香煙，通過黃辛、馮乙和賈丁（馮乙妻子）、張紅（黃辛的前女友）、孫戊（黃辛前妻）實際經營的多家店鋪，以“小煙”“走私煙”“免稅煙”“便宜煙”“渠道煙”的名義多次售賣，涉及的店鋪店員有王大美、王二美、趙河等多人。

至此，根據凌源市某花園小區超市出現的假“小南京”線索，民警經過一系列的順藤摸瓜，將郭甲上下線人員馮乙等人抓獲歸案，到案犯罪嫌疑人前后共計20余人，馮乙等上線人員銷售金額近百萬元，扣押待銷售偽劣卷煙5000余條。由于該案牽涉的人財物較為復雜，社會影響面廣，關注度高，上線銷售假煙數量大，涉案金額超200萬元，檢察院依法介入偵查。

從2022年8月起，公安機關對涉案店鋪店員王大美、王二美、趙河等人取保候審，對部分犯罪嫌疑人開始分批次移送至凌源市檢察院審查逮捕。黃辛在聽到案件相關消息后，于2022年10月主動到案，并上繳違法所得10萬元。

在審查階段，辦案檢察官經仔細查閱卷宗證據材料，對涉案的馮乙、賈丁批準逮捕，對孫戊等多人不批準逮捕。

“我沒有賬本，具體數目我也說不清楚。”“整體銷售額記不清了。”“我以為是免稅煙不知道是假煙。”“銷售了多少記不住了，我不參與……”面對辦案檢察官的訊問，多名犯罪嫌疑人對于販賣假煙的事情三緘其口。但是公安機關查證的各種證據鏈條完整，不是狡辯一下就能過關的。

偵查完畢，2022年11月，公安機關將該案移送至凌源市檢察院審查起訴。在辦案檢察官釋法說理下，賈丁、張紅、王湖等7人均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表示自愿認罪認罰。雖然黃辛對與馮乙共同犯罪的事實不予供認，辦案檢察官經查看卷宗證據，結合上下線證言的吻合程度，相互印證程度，認定二人有共同經營假煙銷售的事實。

“大約一年半以前，黃辛從廣西回來，說要倒騰香煙，缺人手，讓我幫他接送假煙，這些假煙銷售，有的是分到我和黃辛的店里，讓店員賣，每條給店員提成1元，有的賣給張紅、王湖以及孫戊，他們再通過他們自己的店鋪往外面賣。”馮乙說，是黃辛找他做的這件事。

馮乙還詳細交代了他所售香煙的價格。“我這些店銷售假煙的價格是，假‘小南京’每條賣到80元至85元，假中華細支每條95元至100元，ESSE（一款進口香煙品牌）每條75元至80元，假紅牡丹每條70元至75元。所有品種的假煙，我都是大約每條50元進的，價格有時候也有一些浮動，浮動在上下3元左右。”

馮乙還說，這些香煙正品的正常市場價要高得多，南京炫赫門每條的價格是175元至180元，中華細支每條的價格是460元左右，ESSE每條的價格是150元左右。

經對各店鋪假煙銷售賬本、銷售系統后臺數據進行審計，2020年6月至2022年7月，張紅銷售金額10萬余元，賈丁實際經營的2家店鋪的銷售金額近百萬元，馮乙、黃辛為共同犯罪，銷售金額達222萬余元，違法所得數十萬元。

為了進一步從源頭打掉犯罪窩點，追溯假煙來源，偵查人員曾訊問馮乙、黃辛，追查假煙進貨錢款去向。

馮乙說：“那個南方人（廣州人林丙，另案處理）給我郵寄了兩張銀行卡，用于專門結算假煙的賬，一張是中國銀行尾號4253的銀行卡，一張是中國農業銀行尾號5879的銀行卡，都在我的錢包里。”

通過對銀行卡注冊信息進行核實，2023年3月，偵查人員將上線林丙夫妻二人抓獲歸案，同時在林丙家中及他經營的檔口、庫房里，民警還查獲了偽劣卷煙1000余條，賬本、送貨單數本。公安機關立案后，上級部門將林丙夫妻案指定其他檢察院辦理，目前，林丙夫妻所涉案件還在辦理中。

涉及十余種香煙品牌

檢察機關認為，馮乙、黃辛等人出售的假煙品牌多達十余種，其中，所售的南京煊赫門、中華、ESSE煙經鑒定為假冒注冊商標且偽劣卷煙，所售的牡丹煙經鑒定為偽劣卷煙。我國對煙草專賣品的生產、銷售、進出口實行專賣管理，并實行煙草專賣許可制度。郭甲未取得煙草專賣許可，違反國家產品質量管理規定，以假充真、以次充好，其行為同時涉嫌銷售偽劣產品罪、銷售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罪、非法經營罪。依照司法解釋，應按照處罰較重的罪名定罪處罰。

2023年4月，凌源市檢察院以郭甲涉嫌非法經營罪，以馮乙、張紅、趙河、賈丁涉嫌銷售偽劣產品罪，提起公訴。同年5月，檢察機關以黃辛、王湖、王大美、王二美涉嫌銷售偽劣產品罪追加起訴。

凌源市法院經開庭審理后，2023年7月作出判決，以銷售偽劣產品罪對黃辛、馮乙、賈丁、王大美、王二美、趙河、王湖、張紅判處有期徒刑或者有期徒刑緩刑，并處罰金。法院以非法經營罪判處郭甲有期徒刑八個月，緩刑一年，并處罰金2萬元，違法所得近60萬元依法追繳，上繳國庫。一審判決后，5名被告人不服一審判決，提出上訴，遼寧省朝陽市中級法院裁定案件發回重審。

2023年11月，凌源市法院依法立案，另行組成合議庭，于2024年6月公開審理此案。2024年9月，凌源市法院依法對黃辛等9人分別以銷售偽劣產品罪、非法經營罪作出判決后，黃辛、馮乙、賈丁、王大美、王二美不服再審判決，提出上訴。

2025年1月13日，朝陽市中級法院組成合議庭依法公開審理此案，并作出判決，以銷售偽劣產品罪分別判處黃辛、馮乙有期徒刑十一年八個月，并處罰金195萬元；以銷售偽劣產品罪判處賈丁有期徒刑五年六個月，并處罰金40萬元；以銷售偽劣產品罪判處王大美、王二美、張紅、王湖、趙河有期徒刑緩刑，并處相應的罰金。以非法經營罪判處郭甲有期徒刑八個月，緩刑一年，并處罰金2萬元。違法所得近60萬元依法追繳，上繳國庫。

在訴訟過程中，為進一步加強知識產權刑事保護，保障知識產權權利人合法權益，凌源市檢察院就此起偽劣卷煙部分系假冒注冊商標案件，依法向被侵權的公司書面告知相關權利義務。這是最高人民檢察院自2021年2月起在全國范圍開展侵犯知識產權刑事案件權利人訴訟權利義務告知工作以來，凌源市檢察院首次以法律文書告知的方式，保障商標權利人充分知曉訴訟權利義務，知悉訴訟進程。

被侵權公司收到凌源市檢察院郵寄的告知書后，在接聽檢察官電話回訪中表示，此次告知程序既讓他們知道了在刑事訴訟中的權利義務，有很強的參與感，也看到了檢察機關公開透明的辦案過程。辦案檢察官表示，將會持續加大對侵犯知識產權犯罪的打擊力度，為企業營造良好營商環境。隨后，被侵權公司蓋章并向檢察官寄回了告知文書。（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