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瀾最近安穩(wěn)了。
傍晚,她把自己收拾利落,去了福園小區(qū)。在那兒,她找了一個特殊的活兒。
在此之前,她有點兒神經(jīng)衰弱。夜晚,她躺在大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盡管眼睛干澀,卻毫無困意。
吳瀾拿到退休證的同時,也拿到了離婚證。前夫田崎情愿凈身出戶,也要和她離婚。吳瀾和他對峙三年,也沒打消田崎離婚的決心,吳瀾硬著頭皮在協(xié)議書上簽了字。
“一了百了,落得清靜!”吳瀾咬著牙說。
離了婚,唯一的女兒也躲著吳瀾。想起女兒田曉鴿,吳瀾就流淚。女兒是爸爸的貼心小棉襖,而她這個親媽是穿不上的。母女倆很少坐一起聊天,即便坐一起,也聊不過三句話,只要吳瀾一開口說話,氣氛就陷入僵局。
田曉鴿也不反駁她,總是借故走開。每當這時候,吳瀾就氣得追加一句:“你們爺倆兒一個德行!”所以,這個家只剩吳瀾一個人。
離婚后的日子,對吳瀾來說,太長,沒了盡頭、沒了方向,更重要的是,她沒了發(fā)泄的人。
她夜里睡不著,對著窗戶瞪眼睛,罵前夫田崎。罵著罵著,心里的委屈噴涌而出,她抽抽搭搭的,世界就模糊了。
一來二去,她患上了失眠癥。好友秦玉霞看不下去了,專程來開導她:“說話、做事要留余地,福氣都用光了,自己就只剩下難了。”秦玉霞也帶吳瀾去看了中醫(yī),抓了一個療程的湯藥。果然,在湯藥的作用下,吳瀾感覺睡眠好了,心胸也寬了很多。秦玉霞還鼓勵她走出去,找個活兒干,一來補貼家用,二來也打發(fā)無聊的時間。
結(jié)果,吳瀾找了一份夜班陪護的工作。
葉太退休前是大學教授,年近八十歲,得了阿爾茨海默病,她懼怕黑暗,她需要有人陪伴。吳瀾正適合這個崗位,經(jīng)過中介簡單培訓,她上崗了。
每天晚上七點,吳瀾準時到葉太家,早上七點離開。晚上,她陪著葉太聊天。葉太生活很規(guī)律,晚上九點必須睡覺。等葉太上床睡下,吳瀾也回到她的房間休息。
吳瀾感覺這個工作很輕松。說來也怪,在這里,吳瀾每晚睡得都很踏實。葉太和藹謙遜,博古通今,吳瀾喜歡聽她講話。葉太也喜歡聽吳瀾講市井百態(tài),兩個人相處得很融洽。
日子過得簡單而恬靜。吳瀾的狀態(tài)越來越好,她變得陽光、善談,每天給葉太讀小說,和葉太討論時事。葉太則相反,病得越來越嚴重。
一天清晨,吳瀾起床上廁所,她聽到葉太臥室里傳出啜泣聲。她輕輕推開門,看見葉太臉上掛著淚水,失神地坐在床上。葉太看到吳瀾進來,忙拉過被子,蓋在身上。葉太滿臉通紅,悲傷更是難以抑制。
葉太尿床了。可想而知,她清醒的一瞬,心里有多難受。
吳瀾沒有猶豫,她很注意分寸,清理了床鋪,又幫葉太洗澡。葉太尷尬地問:“這是怎么了?”吳瀾輕聲細語地安撫她,又問葉太:“早餐想吃什么?”
吳瀾陪葉太到中午,她沒像平時那樣一早下班,而是呆到了中午。葉太午睡,吳瀾只要坐在她身邊,拉著她的手,葉太就睡得很安穩(wěn)。
葉太的老公早些年去世了,她有一個女兒,定居國外,十年只回來過兩次。葉太忘了很多事,清楚地記得自己的姑娘,她常說:“囡囡能干,一個人在異國他鄉(xiāng),從零打拼,真是太累了,真心疼她!”葉太報喜不報憂,自從葉太生活不能自理,吳瀾就擔負起娘倆兒聯(lián)系的事兒。她學著葉太拍家里盛開的花兒,窗外的景,一杯氤氳著香氣的咖啡……她會按著語音條,讓葉太給女兒留言,只不過那些日常問候,都是她教了很多遍的。回復過來的語音,吳瀾會放給葉太聽。葉太聽到女兒的聲音,臉上會出現(xiàn)迷茫的笑容,會問:“囡囡,在哪兒說話呢?”
吳瀾想了很久,她拍了幾段葉太飲食起居的視頻,并配文說明葉太的病情。過了一天半的時間,葉太的女兒發(fā)來視頻電話,她問葉太:“媽媽,您好嗎?還認識我嗎?”語氣關(guān)切。吳瀾聽了鼻子發(fā)酸,她想起自己的女兒,雖然近在咫尺,卻形同陌路。
思忖再三,吳瀾鼓起勇氣,給田曉鴿撥去視頻。接通后,視頻里,田曉鴿滿臉驚詫,聲音顫抖,她急切地問道:“媽,咋了?”吳瀾慢聲說道:“鴿子,你好嗎?”一句關(guān)愛的話語,解除了母女間的隔閡。
之后,田曉鴿也時常發(fā)視頻電話,母女倆能聊很久家常。田曉鴿還說:“讓吳瀾抽空回家看看。”吳瀾拒絕了,說:“我現(xiàn)在是二十四小時在崗,可沒時間搭理你。”田曉鴿笑了,囑咐道:“媽,照顧別人時,也照顧好自己!”吳瀾聽了,像喝了蜜。
吳瀾照顧葉太越發(fā)盡心了。午睡前,葉太喜歡聽吳瀾給她讀小說。她躺在舒適的床上,臉上掛著微笑,似懂非懂地聽著,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