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20年以來,薩赫勒地區馬里、布基納法索、尼日爾三國先后發生政變,政變軍人掌握了國家權力。2023年9月,這三個國家簽署協議,建立薩赫勒國家聯盟,標志著西非地緣政治格局發生重大轉變。2024年1月,三國又宣布退出西非國家經濟共同體(西共體),此舉進一步引發了地緣政治波動。
該聯盟全面調整與傳統合作伙伴的政治、經濟關系,特別是終止與法國在軍事、經濟等領域的特殊合作框架,彰顯出后殖民時代國際關系重構過程中非洲國家謀求獨立自主的態勢。
國家聯盟成立后,三國欲通過經濟獨立,深化區域合作,逐漸改善落后的經濟狀況。
今年1月,三國正式退出西共體,這不僅是對區域傳統權力結構的沖擊,更促使薩赫勒國家聯盟作為新區域合作框架加速成型。自退出西共體后,三國的跨境貿易遭遇阻礙,經濟孤立風險顯著上升。然而,三國經濟前景并非一片黯淡。一方面,三國通過構建獨立關稅協議、開辟跨境運輸通道,確保商業貨物持續流通,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經濟壓力。另一方面,脫離西共體使三國掙脫了法國等歐美國家的間接控制,得以在國際舞臺上開拓新的合作版圖,與俄羅斯、土耳其等新興伙伴的合作不斷深化。在資源主權方面,域內國家采取舉措進一步強化資源掌控力。尼日爾有“富鈾之地”之稱,尼日爾鈾礦此前主要由法國歐安諾公司及其前身阿海琺公司開發經營,這一狀況持續了大半個世紀時間,2024年尼日爾從法國手里收回了鈾礦開采權。馬里是非洲礦藏大國之一,盛產黃金,其他礦產資源也很豐富,其目前通過頒布新采礦法提高稅收以及增加政府持有礦業項目的股份比例。
區域務實合作方面,2024年11月,薩赫勒國家聯盟簽署協議,在非洲內陸國家中率先實現零漫游費。全球移動通信系統協會數據顯示,這一舉措預計每年可為三國用戶節省1.2億美元的通信成本,將有效消除跨境通信障礙,極大促進人員流動與經濟交流。三國在基礎設施一體化方面也持續發力,致力于通過公路、鐵路、航空及河流運輸網絡建設打破內陸封閉性,推動區域經濟一體化,便利資源出口。其中,瓦加杜古—多里—泰拉—尼亞美公路走廊及跨區域鐵路為重點規劃項目。這些舉措對于推動地區發展,實現經濟自主與可持續發展至關重要。
長期以來,非洲尤其是薩赫勒地區恐怖主義行徑肆虐,安全形勢嚴峻。過去十來年,美國和法國以反恐為名在該地區駐軍。近年來,薩赫勒地區國家多次對西方國家駐軍下達“逐客令”。從2022年至2023年12月底,法國先后從這三國完全撤軍。2024年,美國、德國相繼完成從尼日爾撤軍。
法美相繼撤出導致薩赫勒地區出現巨大“安全真空”。當前,三國已經簽署防御聯盟憲章,加強反恐合作,共同抵抗外部軍事干涉及武裝沖突。1月22日,尼日爾國防部長薩利富·莫迪宣布,薩赫勒國家聯盟成員國將組建一支5000人的反恐聯合部隊,三國的裝備與作戰體系也將進行全面整合。幾天后,聯合部隊便投入行動。根據馬里軍方1月28日發布的公報,聯合部隊對位于馬里東部的梅納卡地區、鄰近尼日爾塔霍阿地區的恐怖組織目標發起一場空襲,一舉消滅約30名恐怖分子,還徹底摧毀了極端組織“伊斯蘭國”薩赫勒地區分支的大量戰爭物資和后勤裝備。從軍事層面看,聯合部隊的作戰能力和反恐成效尚需時間檢驗。然而,三國攜手組建反恐聯合部隊,展現出其在安全領域進行深度合作的堅定決心。

當前薩赫勒地區呈現出“法退俄進”的態勢,三國還加強了與伊朗、土耳其等國的軍事合作關系,并聯合域內國家共同反恐,展現出積極的區域安全合作態勢。俄羅斯通過由瓦格納等七家私營安保公司整合成的“非洲軍團”,深度介入薩赫勒地區事務,積極向三國派駐軍事顧問并提供武器裝備。據報道,俄為三國配備作戰平臺,包括武裝直升機與戰斗機,大幅提升空中打擊與偵察能力;通過衛星情報共享,實現對恐怖分子活動的精準監控,為地面部隊的行動提供有力的情報支持,增強了三國的反恐作戰能力。土耳其則憑借自身在無人機技術研發和生產上的優勢,構建起獨特外交網絡,意圖在薩赫勒地區地緣政治格局中占有一席之地。馬里、尼日爾等國已經訂購了TB-2無人機,該款無人機制造商土耳其拜卡公司正在向域內國家提供操作培訓。土耳其還試圖利用無人機出口與尼日爾達成交易,欲在前法國軍事基地馬達馬建立特種部隊訓練營,將其作為向薩赫勒地區擴展影響力的門戶。
區域安全合作方面,2024年,三國聯合多哥、乍得開展“塔爾哈納卡萊”系列軍演,系聯盟成立以來首次與域內周邊國家進行的軍事演習,旨在全方位增強五國武裝部隊的作戰能力與韌性。
薩赫勒國家聯盟的成立和發展,反映出該地區國家在政治、經濟和軍事領域謀求獨立、聯合自強的強烈訴求,同時也引發廣泛的連鎖反應,深刻影響非洲大陸的地緣政治格局。2024年,乍得、塞內加爾和科特迪瓦相繼要求法國撤軍;眼下,多哥正考慮加入薩赫勒國家聯盟。
不過,薩赫勒國家聯盟的發展仍面臨多重挑戰。應該看到,薩赫勒地區的發展呈現出鮮明的危機驅動型合作特征:通過軍事安全合作維系政權穩定,借助經濟互聯緩解國際孤立壓力,并依靠新興大國的技術轉移推動“去殖民化”自主發展。該聯盟長期存續的關鍵在于能否將“反恐紅利”與“自主化進程”轉化為可持續的經濟增長和社會穩定。
同時需要警惕的是,該地區部分新興政治力量可能以“資源主權覺醒”為旗號,制造“受害者敘事”,從而掩蓋其利益攫取的本質。從長遠來看,軍政府是否具備清晰的戰略規劃和推動國家發展的內生動力,將直接影響自主化進程的正當性與可持續性。因短期利益驅使利用“反殖民話語”包裝軍事—商業復合體的利益訴求的現象,仍可能存在。對中國而言,該地區安全風險的外溢效應對“一帶一路”倡議下的能源安全、產業鏈穩定和海外利益保護構成多維挑戰,需要認識和把握新形勢并予以應對。
(作者分別為陸軍工程大學教譯員、副譯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