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藝術在平面設計的應用策略研究

基金項目：本文系遼寧省教育科學“十四五”規劃2024年度立項課題“高校雙線混合教學資源配置問題及對策研究”（JG24DB198）階段性研究成果。

水墨藝術作為歷史長河中先賢智慧的結晶，不僅承載著他們深邃的藝術審美思想與崇高的價值追求，還鐫刻著中華民族悠久而輝煌的藝術創作軌跡。其獨有的文化品格，展現了不可復制的藝術魅力，這種魅力跨越了時間與空間的界限，深深植根于當代中國社會各階層人民的審美意識之中。它不僅僅是一種藝術形式的表達，更是一種文化情感的共鳴，使得大眾在面對水墨藝術時，能夠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一種天然的親和力。而平面設計作為緊密連接大眾生活與工作的視覺藝術載體，無疑為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與創新提供了新的設計風格和設計語言。通過在平面設計中融入水墨藝術，不僅為傳統文化找到了新的表達方式和傳播渠道，更促進了其在當代社會的普及，在豐富設計語言的基礎上，為現代設計領域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一、水墨藝術與平面設計的共通性

歷經千年的沉淀與演進，水墨藝術這一含蓄而富有哲思的藝術語言，對現當代設計師的創作思維產生了深遠影響。如今，水墨藝術與現代平面設計之間建立了緊密的聯系，其獨特的審美情趣、靈活多變的筆墨技法以及蘊含的文化精髓，更成為了設計師們不斷進行創新設計的重要源泉。

（一）構建二維空間

水墨藝術與平面設計在本質上都是二維空間的藝術表現形式。水墨藝術以筆墨紙硯為材料，通過線條、墨色和留白等手段在二維平面上創造出豐富的視覺效果。同樣，平面設計也是利用圖形、文字、色彩等構成元素，在二維空間內進行布局和設計，以達到傳遞信息、表達情感或宣傳產品的目的。這種共同的二維空間屬性，使水墨藝術的造型手法和表達技巧靈活地應用于平面設計中，為平面設計提供新的創意和靈感。

（二）利用構成元素

水墨藝術與平面設計在構成元素上具有相似性。水墨藝術中的線條、墨色和留白是構成畫面的基本元素。線條的粗細、曲直、疏密等變化可以表現不同的情感和意境；墨色的濃淡、干濕、虛實等變化則可以營造出豐富的層次感和空間感；留白則是一種重要的表現手法，通過空白的留取來引導觀者的視線，增強畫面的意境和深度。在平面設計中，形式美感的精髓在于色彩、形狀與線條的巧妙融合，而構建的基本要素則源自空間布局、點、線、面、體、色彩搭配及材質肌理的和諧共生。這些構成元素并非平面設計所獨有，它們在水墨藝術中同樣是傳遞意境與情感的基本語言。

二、水墨藝術在平面設計中的應用表現

水墨作為中國水墨畫的承載媒介，歷經不斷演變，一直作為一種藝術形式而存在。但在當代文化語境下，水墨藝術已逐漸升華，成為一種寓意深遠的精神象征符號。它不僅深刻體現了東方的精神特質，還超越了藝術專業領域的界限，將水墨的哲學思考與社會的各個層面緊密相連，顯著強化了水墨在社會中的功能與影響力。水墨藝術在平面設計的使用，拓寬了水墨在設計上的表達以及畫面能力，創造了一種“筆有盡而意無窮”的深遠意蘊，給人們耳目一新的感覺。

（一）獨特的藝術表達范式

水墨藝術作為極具個性的中國傳統藝術樣式，更是獨具特色的中國傳統藝術形式。國畫大師齊白石曾言：“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這種含蓄的獨特妙處在于其并不是單純的隱藏，而是為了更好地“顯露”，以便勾起人更幽深、遙遠的用意。它不拘泥于對象的表象，而是通過線條的靈動游走、筆勢的跌巖起伏，創造出既出乎意料又富含深意的視覺圖景。在這一藝術語境下，“虛實相生”的美學意境，需借助富含個性與靈動之美的線條來塑造。畫家通過手腕微妙的力量轉換，施展出千變萬化的筆法，創造出形態各異的線條語言。這些線條如同生命的脈絡，在畫布上交織、分割、排列，共同編織出一幅幅生動鮮活的畫面。他們對線條的追求超越了簡單的形態模擬，更側重于探索其內在的肌理效果，以此作為傳遞個人情感與哲思的獨特載體，創造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意境深度。線條的走向、力度與動感，不再僅僅依附于具體物象，而升華為一種抽象的精神表達，成為畫家思想情感的直接映射，是一種高度凝練的藝術形式。

現代平面設計領域中眾多設計師汲取了中國水墨線條的精髓，特別是其韻味悠長的墨線，看似隨意揮灑，實則蘊含著設計師的深思熟慮與匠心獨運。他們利用這些靈動飛舞的線條，捕捉并展現世間萬物的萬千姿態，以抽象化的形式，傳達出無限深遠的意境與意念，完美詮釋了“虛實相生”的美學真諦。以韓家英的海報作品《融合》為例（如圖1），該作品以簡潔的黑白色調，巧妙地運用水墨融合的技巧，營造出一種和諧統一而又富有節奏變化的獨特視覺效果。畫面中，文字筆畫的解構與重組，水墨交融的意象與“融合”的主題相得益彰，都與畫面的形和意進行了融合表達，更凸顯了漢字承載的東方文明印記。

（二）包容的精神文化內核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恰如水墨藝術之精髓所在。它不僅作為古代文人墨客抒發個人意象與情感的載體，更深刻地承載著中華民族悠久而深邃的哲學思想，成為連接傳統文化與歷史文明的橋梁與象征。當儒家的仁愛中庸、道家的自然無為、禪宗的禪意空靈等哲學精髓與水墨藝術相遇，造就了一個空靈、深邃且悠然自得的超凡境界，讓每一個觀者都能在其中找到心靈的共鳴與精神的寄托。儒家的“仁義禮智信”和“中庸之道”為中國水墨帶來人文關懷與內在修養，畫家追求安靜祥和的意境，更表達了對天人合一與和諧社會的向往。道家“道法自然”與“天人合一”的哲學理念在水墨藝術中就是以黑白素色構建畫面，一陰一陽，虛實相生，強調一種超凡脫俗的絕妙意境。禪宗倡導參禪悟道，不以語言文字作為唯一的表達形式，即所謂“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奧妙領悟，給中國水墨畫以超然象外的神秘感。儒、道、禪三家思想各自獨立又相互輝映，共同鑄就了中國水墨藝術獨特的傳統審美觀。

要想成功地將水墨的“包容”融入平面設計當中，設計師必須深刻理解并把握中國傳統哲學思想的精髓。通過象征、濃縮與自然的表現形式，將水墨巧妙地融入視覺作品之中，突破平面設計的固有程式，使其畫面富有鮮明的時代性。這不僅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承與創新，更是對包容的精神文化內核的深刻詮釋與探索。靳埭強的《自在》系列花紋紙海報（如圖2），以高超的水墨技藝，將人的日常活動—坐、行、吃、睡，與大自然的種種元素巧妙融合，通過虛實相生、墨色交融的筆墨技法，營造出一個個既真實又超脫的意境空間。畫面以獨特的藝術語言，貫通了儒、道、禪三家的審美思想，喚醒了人們內心深處對自然的熱愛與敬畏，更是對人性深處那份對自由灑脫與和諧向往的深刻表達，引領觀者共同追尋那份“天人合一”的精神家園。

（三）深度的敘事主題隱喻

水墨藝術以其深邃的象征深度與生動的民族意蘊脫穎而出。這一優勢的有效激發與強化，不僅彌補了水墨在主題性創作中的某些局限，還巧妙地構建了一個更為寬廣且開放的敘事框架，極大地延伸了畫面講述故事的能力與維度。水墨的內在抽象特質，在布局畫面時自然而然地預留了廣闊的“想象空間”，這些既模糊又引人遐想的視覺元素，在明確導向性符號的引領下，交織融合，在作品的敘事脈絡中孕育出“含蓄而精妙的多元解讀”，從而編織成一條開放的敘事路徑。

在平面設計領域，水墨的融入不僅豐富了視覺表現手段，更為深度塑造視覺的敘事主題提供了有力支持。這里的“深度塑造”意味著通過水墨藝術的獨特韻味和表現力，使視覺敘事超越表面的信息傳達，進入一種更深層次的情感共鳴與思想啟迪。創作者需精心策劃水墨在作品中的布局與運用，使其成為推動敘事發展的核心力量，引導觀者逐步深入探索作品所蘊含的豐富內涵和深層意義。陳幼堅的《一樣米養百樣人》這一作品（如圖3）巧妙地融合了傳統水墨元素與現代平面設計的精髓，構建了一個深邃而富有哲理的視覺敘事。畫面不再僅僅停留于幾何線條的理性堆砌，而是借用水墨的靈動與韻味，以前后錯落、上下交織的墨色幾何形態為背景，一個留白的大碗造型成為視覺焦點。這“虛”之碗，與周圍“實”的墨色軸線單元形成了巧妙的虛實相生，不僅讓畫面在二維平面上躍然出三維的立體感，更暗含著生活的多樣性與包容性——正如一碗平凡的米飯，滋養著世間百態、性格迥異的人們。尤為重要的是，這一系列設計通過水墨元素的運用，不僅傳達了“民以食為天”這一樸素而深刻的生活哲理，更深層次地構建了一個關于文化、身份與生存狀態的深度敘事。水墨的流動性與不確定性，恰似人生百態的不可預知與豐富多彩，而那只“碗”，則成為了連接過去與未來、傳統與現代、個體與集體的文化符號，提醒我們無論時代如何變遷，生活的本質與人們對食物的依賴始終如一，是對生命最質樸的頌歌。

三、水墨藝術在平面設計中應用策略

（一）創新表現形式

1.簡約化的構圖處理

水墨藝術具有特殊的簡約形式，通過外部造型的簡約處理給人以深刻寓意。這就是水墨藝術的獨到之處：以簡潔的元素，展現最為豐富多元的畫面內涵。在中國傳統繪畫中，對簡約風格的處理手法頗為豐富多樣，如“以一當十”“以虛代實”“以少勝多”“計白當黑”，也就呈現出“無畫處皆成妙境”的唯美境界。水墨藝術的構圖審美給予設計師大量潛在的借鑒形式，這樣的視覺經驗轉換能更好地實現設計上的審美認同。

平面設計具有概括性、直接性和創意性。這些特點都是為了突出主題，并且運用比喻、象征以及夸張等手法，激發觀者想象和思考。簡約是設計師們極力提倡的，在設計中，追求的是一種純粹與極致一摒棄所有冗余元素，僅保留那些直接服務于主題展現的核心要素，以此達成視覺上的極致簡潔。精髓在于“以少為多，以簡馭繁”，通過最精煉的設計語言，直擊人心，給人留下深刻的視覺印象。水墨藝術在平面設計的簡約化應用主要有兩種方式：一是形象簡約，二是巧妙留白。通過最少的“視覺噪音”最大限度地滿足信息要求，力求呈現出一種寧靜致遠的美感。相較于那些繁復冗雜、充滿古典韻味的水墨設計，簡約風格的水墨作品更符合現代審美趨勢與實用需求，其形式美的表現與文化內涵的注重，更能給人以心靈震撼，是一種極致且獨特的中國韻味。靳埭強《運動，陽光與健康》的平面作品（如圖4），設計師以極簡的筆觸勾勒出人物的躍動輪廓，水墨在宣紙上自然暈染，每一線條皆顯出流暢與力量，行云流水，僅用數筆便精準捕捉了運動健兒的活力姿態與內在力量，深刻體現了靳埭強在水墨運用上的深厚造詣與非凡境界。畫面純凈簡練，直擊人心，水墨元素不僅展現了傳統藝術的韻味，更融合了一種現代簡約的時尚氣息，大氣而不失精致。這樣的作品，即便是在水墨的極簡表達中，亦能強烈感受到“小人”角色所蘊含的張力與生命力，令人過目難忘。

2.主觀性的色彩運用

色彩是觀眾感知平面設計作品的第一要素，這是由人類的心理特點所決定的。水墨是中國傳統繪畫特有的語言形式，中國傳統色彩觀把“墨分五色”的說法升華到了極致，墨色的濃淡層次變化形成一種獨特的色彩語言。著名設計師靳埭強曾經這樣談到過平面設計中對傳統水墨色彩的運用：“如果把色彩拿到設計中來，我們可能需要擺脫色彩的概念，色彩無非是一種形象，但歸根還是一種心象，我們所需要做的是用心去感受色彩不要為了色彩而用色彩。我想我在用色的時候不是在色盤里找顏色，而是在心中去提煉一種恰如其分的顏色…”2021年，金雞百花獎主視覺海報《巍巍雄雞，東方破曉》（如圖5）就以多變的水墨色彩脫穎而出。畫面主體的雄雞以中國水墨意象構成圖形，色彩在選擇水墨原色基礎上增加金色。在中國傳統繪畫的色彩體系中，金色無疑是最為獨特且引人注目的異類。它不具備由其他色彩融合而成的屬性，亦無法與其他任何色彩混合創造出全新的色調，這種不可調和的特質賦予了金色以非凡的獨立性。在海報中，金色就承擔了電影行業在發展過程中所取得的輝煌成就，彰顯了電影強國的夢想和使命。在其他三個畫面中，創作者為了貼合當代電影，選擇了紅、綠、藍這三個顏色，它們既是光的三原色，也是構成電影色彩表現的基礎。通過主觀的處理，這些顏色都融入了中國水墨藝術的線條造型，做到了不以描繪自然的色彩為最終目的，而運用充滿意象的色彩來體現平面設計的特殊魅力。

（二）創新表現手段

1.科學技術助力

近年來，AIGC圖像生成技術取得了顯著的進步，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圖像創作結合生成式AI（AIgeneratedcontent，AIGC，意為人工智能生成內容）是一種通過訓練神經網絡，使其能夠自動生成具有高分辨率、高保真度和高度逼真的圖像的技術。目前AIGC模型主要依靠數據驅動，通過拓展數據集規模、設置模型訓練策略以及選擇應用場景需求這三個方面進行學習。如今已經有不少研究者開始關注中國水墨藝術在AIGC技術中的應用，通過收集大量的水墨畫作品作為數據集，并訓練相應的模型，已經能夠生成具有一定水墨風格特點的圖像。宋玉4等就利用現階段AI繪畫模型—StableDiffusion的擴散模型為基線模型，以國寶級畫家齊白石先生的經典名畫系列“蟹”為例，對其進行特征提取及圖像分割，得到用于人工智能算法的素材庫，而后借助擴散生成模型進行訓練，應用到不同設計場景中，為水墨藝術的智能化設計提供了高效的實現方式。但中國水墨畫具有獨特的筆墨技法和意境表達，這使其在AIGC技術中的學習和模仿變得頗有挑戰性。為滿足融合中式美學元素的創作需求，國內研發了“奇域AI”國風創作平臺。該平臺根植于中國文化與審美，在水墨藝術風格深度學習上表現突出，能精準把握中國水墨藝術精髓，為平面設計提供富含深厚文化內涵與藝術審美價值的水墨藝術元素。相較于傳統水墨創作的高技藝與審美要求，“奇域AI”利用智能算法高效生成作品，提供多方案調整優化，顯著提升了設計效率，并且極大地降低了設計成本。其智能生成功能可根據設計師指令快速創作水墨藝術作品，同時具備強大的風格延伸能力，能基于關鍵詞與圖片生成同風格圖像，拓展了水墨藝術的應用范圍，使水墨藝術能輕松融入多樣設計場景，實現風格統一與和諧，也可以實時幫助設計師進行頭腦風暴和提供靈感，實現設計迭代，緩解平面設計中藝術表現的固化問題。

2.表現技法融合

隨著西方藝術與中國傳統文化藝術的逐漸融合，新的水墨藝術表現技法——實驗水墨藝術開始出現。它不僅容納了傳統水墨的精髓，如筆墨的韻味、意境的營造等，還吸納了現代藝術觀念、科技手段乃至跨文化的元素，從而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藝術語言結構。這種新語言結構的形成，不僅拓寬了水墨藝術的表現力，也為觀眾提供了全新的審美體驗與思考維度。例如，藝術家谷文達創作的《正反的字》作品（如圖6），在畫面正中間的白底上用黑體美術字的形式書寫了“正反”二字，但有意思的是“正”字是反的，而“反”字卻是正的，乍一看具有某種荒誕和調侃的意味，似乎傳達出一種對傳統固有觀念的現代反思與另類解讀。抽象的水墨團塊與已被肢解組裝的漢字構成一種新的審美意象，又把水墨的特殊效果，如浸染、互滲、漬跡充分進行發揮，畫面除了既有的神秘感外，還增加了一些荒誕的、調侃的、反理性的形式意味。這樣的創新表現手段應用在平面設計中就需要巧妙地構建畫面的形式，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找到水墨藝術與平面設計的契合點，才能使得水墨藝術的內容與形式、理念和實踐恰如其分地融入設計中去。

四、結論

水墨藝術是千年文化的積淀，是民族文化的代表，是值得我們永遠繼承和發揚的文化特色。通過挖掘水墨藝術與平面設計的內在相關性，可以為水墨藝術在平面設計中的應用提供方向，而水墨藝術的表現形式與表現手段就成為平面設計完成藝術升華的關鍵。唯有在當代社會背景中重新審視并深入探索水墨藝術的價值，找尋恰當的創新應用路徑，扎根本土視覺思維，方能使這一傳統藝術符號煥發現代生命力，為設計藝術的發展帶來更多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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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杜樂，遼寧大學文學院藝術設計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藝術設計。陸明慧，遼寧大學文學院藝術設計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藝術設計。

通訊作者：杜曉伊，碩士，遼寧大學文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高等教育研究、藝術設計。

編輯：雷雪